角落静谧,旁边大大小小的临时建筑罩上一片又一片的阴影,两个人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对视,过了一会儿,郁野有点狼狈又突兀地转了头,他深呼吸一口,在迟来的真相里退缩,盛渺越是清清白白,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但是自己呢?
他想到惨烈往事,千言万语卡在喉咙,最后朝盛渺越扬起唇角,“没事。”
盛渺越还沉浸在刚刚松快的气氛之中,一时没察觉郁野情绪的极大起伏,他思绪转得飞快,几乎是刹那间就想通了些关窍,也正因如此,没法一心二用地再去观察郁野,于是两个人没再多说什么,一路顺利地走回片场继续进行拍摄。
接下来的拍摄就顺利得多,两人都是有天赋又肯吃苦的人,心思一旦回到拍戏本身上,几乎全是一条就过,连带着整个剧组都斗志高涨,邵鑫磊终于松开了一直紧皱着的眉头,克制地对着郁野和盛渺越微笑了一下,“还可以。”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咱们马上要拍外景,最近就要搬了,你们准备一下。”
《共枕》剧情拍摄近半,主线渐渐清晰明朗,阴谋也要浮出水面,接下来就要准备进入后半段,方朝屿被朝廷暗中谋算,不得已与祝枕一同踏上逃命路途,两人也在一路的颠簸中情愫暗生,关于祝枕的身世与方朝屿的性别也露出了端倪。
后半段剧情紧凑,且大部分都在茫茫大漠里,吃住条件定然不如现在,邵鑫磊提前跟他们说,也算是交个底,只是郁野听了这话倒有点忧心忡忡:
之前林奇说要进组,到如今却还没什么消息,现在想来如果这疯子的话可信,那么约莫是要在后面的外景拍摄里出现的,现在他知道盛渺越其实并没有喜欢上什么alpha过,那自己身上藏着的秘密就更加难以言说,还不如让它永远烂在肚里,哪怕盛渺越以为自己浪荡多情,也好过被对方知道真相的强。
思及此,他又沉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郁哥?老叹气。”祝修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递来一瓶水,“郁老师,我最近想了很多,关于您说的话,我也大概明白了,但是我还是想要追随您的脚步,可以吗?”
祝修齐有点腼腆地笑了笑,这是他被说中心事后第一次冲郁野露出这样的表情,郁野瞧着他,又想到自己之前的误会,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憋了半天,高深莫测地说:“你明白就好。”
实则郁影帝心里也乱得很,只不过没被后辈看出,恰好下一场戏是祝修齐的,于是两人没再多说什么,郁野又在场上看了会儿,便准备回房车里补个觉,他慢悠悠地眯着眼往场外走,结果甫一拉开车门,就看到盛渺越正端坐在车位上,随手拿电脑浏览着新闻,看见他开车门,连眼皮都不抬,“上来。”
郁野愣了,下意识听从了他的话,车门开启又关上,不算太狭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下他才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就要下车,“不好意思我上错车了,我现在就下去。”
盛渺越的目光终于投向他,如果郁野没看错的话,里面还含着淡淡的笑意,“你再看看,这是哪里。”
郁野这才认出,这就是自己的房车,只不过盛渺越的态度实在太理所当然,他才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上错了车。这下郁野的动作停下来,讷讷地说:“会被、会被拍到的呀。”
“拍到又怎么样?”
“不是说过关系不好了吗,还上同一辆车做什么,打架吗?”郁野小声嘀咕,吐槽一字不漏地被盛渺越听进耳里,于是堂堂盛总又卡壳了,盛渺越眸色黑沉沉的,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过了会儿才回答,“是我不对。”
郁野一瞬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盛渺越刚刚是...向他道歉了么?
他看似风平浪静的外表下,心里充满了感叹号,盛渺越好像自从知道自己误会他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莫非是被自己气到失去了神智?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盛渺越,结果对方好像并不觉得道歉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此时盛渺越的电脑已经被合上,当事人放松地靠在椅背,“郁野,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呃...没关系?”
“......”
盛渺越有一瞬间失语,但好在他对可能会出现的结果感到十分愉悦,并且他从不吝啬在郁野身上浪费时间,于是他更耐心地引导道:“你以为我是个同a恋,是吗?”
“......是。”郁野慢慢低下头。
“现在你知道,这件事是一个误会了,是吗?”
“嗯。”郁野开始绞自己的手指。
“那么,既然你已经解除了对我的误会,郁野,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也误会至今的?”
郁野的动作猛地停顿,两人沉默的时间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盛渺越才听到回答:“没有。”
是低低的,干瘪没有感情的声音,和屏幕里总充满活力的影帝大相径庭,“盛渺越,我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你误会的。”
言下之意,与盛信鸥利益合作,与林奇亲密无间,都是真的,欺骗也是真的,这场对话,又是盛渺越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真奇怪,郁野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却感觉不到痛意,都说十指连心,但此刻他心脏痛得厉害,痛到肉体上的疼痛似乎都与他剥离了,感官被无限放大,汇聚在心脏的地方,他听见轰然倒塌的声音。
早就摇摇欲坠,如今终于只剩断壁残垣。
郁野在这样的心痛里,继续说了下去:“盛渺越,是我搞错了,我向你道歉,但是以后也请你不要...不要再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了,归根到底,以我与你父亲的关系,我是长辈。”
他听不到回答,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他就那样一直低着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忍不住想:盛渺越来问他,想要什么答案呢?误会解除又不代表着可以重归于好,错过那么久,缘分断了就是断了,还有什么可期冀的?
可是他始终忍不住,淌了满脸泪,哆哆嗦嗦地跪坐在盛渺越坐过的位置上,仿佛这样就能嗅到对方身上的味道,良久,在靠枕上,虔诚地落下了一个吻。
第32章 开始外景
盛渺越似乎是终于死了心,自那天起,直到整个剧组转战外景,都没有再主动和郁野说过一句话。
他们住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却活像隔了整个世界一样,除了拍戏的时候,盛渺越变得神出鬼没,偶尔听剧组人员说起,似乎是又新添了许多工作,想想也是,盛渺越以前估计是真存了什么心思,才肯在这个剧组磋磨时间,现在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见了自己也只会更添厌烦,索性就躲开图个清静,这也无可厚非。
郁野偶尔苦中作乐地想:如今能让盛渺越都躲着走的人,应该也就只有自己了吧?
这场景一直持续到了剧组搬离影视城的那天,《共枕》的前半段尘埃落定,要进入后半段高潮部分时。
出发时间定在一个清早,郁野定了闹钟,等乔栾蹑手蹑脚地进了他房间要给他收拾东西时,才发现自家老板瞪着眼看天花板,目光清明,不见一点睡意,乔栾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他塞了塞被子,轻声说:“郁哥,再睡会儿,我收拾好叫你。”
“...不用。”郁野其实并不困,他睡眠浅,也不太嗜睡,便看着乔栾忙东忙西,慢慢眨眼睛,最后坐起来倒了杯水,又拉开窗帘,去看外面还漆黑的天色。
乔栾来得早,现在大约只是早上的四五点钟,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间,郁野睁大眼往外看,雾蒙蒙的,只能勉强看到楼下昏暗的路灯,他模糊地想起自己常和盛渺越走这段路,一时整个人都怔怔的,像被魇住了似的,正发着呆,眼前忽然大亮,刺得他下意识闭上眼,沁出些生理性泪水来,等到缓过来,才看到是一辆车停在楼下,开着大灯照明,那车很眼熟,他正要仔细看,却忽然看到一个身影走下车,宽肩窄腰,模特似的好身材,是盛渺越。
他很久没见到这样的盛渺越了。
剧组相伴大多都是长衫长发,与其说是他们,倒不如说是祝枕和方朝屿,而像这时,盛渺越穿了身深色西装,胸口前别了个胸针,离得远,看不清是什么,只能微微看到些细钻的反光,想来是又参加了什么活动刚刚回来,来回奔波,对方脸色也不好,透着疲惫,可就算这样,郁野也还是觉得好看,忍不住想要再多看一眼,然后又一眼。
郁野隐在窗帘后,只露出一条小缝,像偷窥狂似的看也看不够,眼前朦胧,被灯光映过的眼睛看什么都有些白色重影,可他还是不肯闭眼,直到盛渺越身影没入酒店内,才终于低下头去揉眼,眼睑明明酸涩干燥,却愣叫他揉出满眼的泪来。
酒店隔音机制是很好的,郁野只能猜想盛渺越是不是已经上楼,是不是已经在做准备要离开,他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他所做的靠近盛渺越的努力现在都成了镜花水月,看着好看,却不敢碰触,因为是虚假的,一触就碎,连声响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