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钧平日里毫不吝啬的笑意这回倒是通通敛了起来,半点情绪都看不出来,他没说话,只当身边无旁人,顺着旋转而上的楼梯走到了二楼。
江自省把自个儿家的别墅变成了养二奶的,紧挨着城区,交通既便利占地面积又大。江颐钧不常回来,江自省给他安置了别处的住所。
保姆在给江云秋讲故事,安抚她睡下,江云秋圆溜溜的眼睛打着转,不肯入睡,直到江颐钧推门进来时,江云秋才一咕噜从床上下来,拖着小睡裙跑到江颐钧跟前。江颐钧蹲下身子抱起了江云秋。
“颐钧少爷回来啦。”保姆说。
“云秋又淘气了么?”江颐钧低笑着问。
“想吃糖葫芦,”江云秋缠着江颐钧撒娇。
“给你带了,”江颐钧说,“天色晚了,该睡觉。只许吃一颗,剩下的明天起来再吃。”
江云秋拧着眉,虽不乐意,但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哥哥,倘若自己拒绝,那连这一颗糖葫芦都没得吃,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
“乖,这样才是哥哥的好云秋。”
把江云秋哄睡着,江颐钧便准备离开,客厅里的阔太太们已经散了,庄婉婷倚着沙发,头发盘得漂亮,妆画得不浓不淡刚刚好,举手投足都像是当家的正房。
“江颐钧,”庄婉婷喊住了他,“你妈又不是我害死的,你给我摆什么脸色?”
江颐钧停住了脚步,脸上重新勾了温和的笑意,他反问道:“庄婉婷,我爸娶你了吗?”
庄婉婷面色一青。
“你觉得你的年轻还能支撑几年?”江颐钧回头看她,站得笔直,灯光笼在他的身上。
庄婉婷瞪着他,愤恨着说:“我再怎么着,也不会像你那个废物妈,丢人现眼。”
吴嘉荣养了条金鱼,鱼有什么品种?吴嘉荣不知道,在他的认知里鱼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吃的,一种是拿来观赏的。
他没想过养鱼,从小到大他都没养过动物,如果硬要说的话,其实养过,鸡和鸭。母亲养的,等养肥了,就拖到案板上宰了,血淋淋的,吴嘉荣第一次看母亲宰鸡的时候,跑到甘蔗地里吐了——那也不算甘蔗地,零零散散种了七八支甘蔗。
年幼的吴嘉荣觉得那就是甘蔗地。夏天砍下甘蔗,洗净就能吃,等来年夏天它又长出来。
甘蔗很甜,吴嘉荣不太爱吃,最大的原因是吃起来麻烦,总吃得满口渣滓,但那是童年时期吴嘉荣唯一能够轻松接触的水果。
吴嘉荣养鱼是意外。拎着果蔬经过花鸟市场时,鱼缸里一只金鱼朝他吐泡泡,金色的鳞片,鱼尾是黑红的,金鱼的眼珠子圆鼓鼓的,视线不聚焦,一个接一个的泡泡像是隔着玻璃吐到吴嘉荣的脸上。
吴嘉荣问,这只金鱼多少钱?
老板说这只金鱼在这呆很久了,一直没人把它带走,活不了多久,算他15块,再赠送鱼饵。
吴嘉荣弯着腰看金鱼,鼻尖要与鱼缸玻璃触碰,他说:“再加你五块,把鱼缸也给我了吧。”
老板为难地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给吴嘉荣装了起来,老板笑着递给他,要不是看你面善,我才不做这亏本生意嘞。
啊。谢谢。吴嘉荣怔了怔。
金鱼在鱼缸里会寂寞吗?吴嘉荣顺道又买了些假海草、石子儿来装饰。金鱼会寂寞么?不会吧。自己也不大寂寞。
他在屋里给鱼投鱼饵,清澈的水面漂浮着薄薄一层,金鱼翕张着嘴,尽数吃下,吴嘉荣说:“不能再吃了喔。”等他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吴嘉荣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清冽也很熟悉。
“喂?是吴嘉荣吗?还记得我吗?我是张敛。”
张敛。
吴嘉荣愣了愣,回想片刻,他记得张敛,记得清楚。
“啊,是我。”吴嘉荣抿了抿嘴回答。
“我上周给你发过短信,你没回我。”张敛说,“周末吉他社聚餐,你来的吧?”
“......周末吗?”吴嘉荣看着自己的脚尖。
“嗯,上周工作时遇见智子她们,聊起大学时期的事儿,大家都觉得怀念。”张敛说,“所以想聚一聚,你不方便吗?”
聚餐。
这个词太陌生了。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大学同学,从来没有谁喊过他去聚餐。
就好像他不曾出现在那些班级里。
吴嘉荣蹙着眉,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酝酿半晌还是想着拒绝:“可能.....不太方便。”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张敛问,“等你方便的时候也行。”
“你们聚就好了,我没关系。”
“吴嘉荣,”张敛的语气正经了些,“你得来。”
第14章
吴嘉荣大学入学的那一年,连下了好几日的暴雨,社团招新活动挤在狭窄的过道里,但凡从走廊经过的,手里都能拿上七八份宣传单,人声嘈杂,脚跟摩擦,吴嘉荣越过人群,手中倒是比谁都干净,空荡荡的。
张敛比他大一届,那时正当上了吉他社社长。吴嘉荣知道吉他这个洋乐器,没见过,也没摸过,更别提动什么心思去参加吉他社。
张敛把欲从人群中匆匆走过的吴嘉荣拉住,将宣传单塞进吴嘉荣的掌心,说:“同学,考虑一下我们吉他社呗。你的手又长又漂亮,适合弹吉他。”
漂亮。那是吴嘉荣第一次从别人嘴中听到这个词,还是拿来夸奖自己的。
暴雨都因为这个词变得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