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声哥。上个月集团就下发了文件,要对整个公司结构进行优化调整,对于一些不承担具体职能的空壳公司进行筛选和清理。你刚才提到的那间公司,可能就在此次的清理范围之内。”
“这么说,你是按照集团要求进行操作的?”
“没错,声哥。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要变更法人?”
“因为之前的公司法人是在集团任职的一位高管,现在他离职了,所以目前只能对法人进行变更。”张和瞥了眼钟声的神色,补充道:“所以按照公司规定,就例行对良和宜璟的往来账目和票据进行了清理,这些都是必要程序。”
钟声沉声应了一下,继续低头吃饭,但心中的猜忌并未减轻。
两人沉默了一阵,张和又说:“公司基本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这样的结构梳理,我之前没太当回事,就是让他们按文件要求自行处理,我想着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向您汇报。再说,前阵子您忙着暖墅app上线的项目,我实在不好意思拿这点小事儿去烦您……声哥,您要是觉得我这么办不妥,以后我多注意!”
“没事,这些事你看着办就行,不用什么都跟我汇报。”钟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了什么?”
钟声把筷子一扔,饭盒往边上一推,一边擦嘴一边说:“吃完了,你帮我收了吧。”
“好的。”张和忙上前,把残羹冷炙倒进垃圾袋,一边收拾一边笑问:“今天的烧鹅饭您没怎么吃,不合胃口吗?”
钟声往身后的座椅上靠了靠,放松了腰背肩颈,闭眼道:“吃腻了,该换换口味了。”
张和目光一滞,“好,下次打包之前,我先向您请示。”
张和把剩饭拿出去扔垃圾桶的工夫,又有一拨人闯进了钟声的办公室,是最早在下城区拆迁工地上阻止王哥打人的那个胖子,他现在负责远山春墅二期的工程监督。
“钟总,我们两个月前就给集团打了申请,可是远山春墅二期的资金款到现在还没批!没钱,这让我们怎么干活啊?您可以去工地上看看,工程施工如今可是热火朝天,几百张工人的嘴,几十台大型机器,都在那儿杵着呢,一天都耽误不得!这么大个摊子,可都等着您的米下锅呢!”胖子还是一着急就哗哗流汗,不停拿手帕在脸上擦拭。
钟声一直在为远山春墅二期的资金款担心着,那边的困难他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着急,但狗日的钟远强偏要在这时候给他添堵使绊子,找茬压着董事会不给批那个调资申请,他现在也是隔山打牛使不上劲。
他摘下金边眼镜儿,掐了掐鼻梁,“你们先回去吧,资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胖子和手底下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钟总,我听说,最近集团又新上了不少大项目,分走了好几笔大额资金……而且,强总一直不太支持远山春墅的项目,这次也是他反对注资……您说,咱这个项目的注资,不会被耽误了吧?”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集团的项目,但凡是我打定主意要做的,还从来就没有半途而废的先例!”钟声冲他们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你们走就走,回去等着吧!资金很快就会到位。”
得了大老板的亲口允诺,等于吃了定心丸,胖子喜不自胜,领着自己的人凯旋而回了。
张和把他们送走,转回来又问钟声:“资金的问题,您真有办法解决?”
钟声重新把眼镜架在鼻梁上,强打起精神,“现在的问题不就是缺钱吗?我还不至于被‘钱’这个字困住手脚吧?”
“那您是打算?”
钟声的语调波澜不惊,“你去看看我国内的私人账户里,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您要动用自己的钱去救项目的急?”
“你现在是要干预我的决策?”。
“没,我哪敢?”
“那你就着手去办吧,由你亲自办。办好了告诉我。”
张和一如既往的温和谦恭,“好的,声哥。”
“上午的事,办得如何?”钟声继续问他。
“嗯?您说什么?”张和一时没转过思路。
“孙秘书说你上午去点创投资了,难道不是吗?”
“哦,对!”张和忙接到:“点创那边专门负责处理您个人财务的陈经理说,最近海外投资形势喜人,从国外传回来的、由那边的投资公司做的财务报表来看,各项数据都很漂亮。”他说着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端端正正摆在钟声面前,“报表我都拿回来了,请您过目。”
钟声逐页翻看,始终紧绷的面部表情终于有所舒缓,“嗯,的确不错,小陈没有让我失望。”
张和:“所以,陈经理让我回来问问您,接下来要不要追加投资?您的海外投资账户里还有不少的闲置资金。他的建议是,现在行情这么好,不如满仓杀入,他和他的团队会帮您密切关注,一旦预判有风险,就及时撤出。”
钟声仰头,转了一圈脖子,后颈咯咯作响,“可以,交给他们去办吧。”
“好的,那我现在就去通知他。”张和说完,走出了钟声的办公室。
看上去,张秘书一切如常,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
他的眸中布满阴沉的侥幸,布满得逞的狡黠。
他知道,木已成舟,他无需再掩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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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暮色深沉,远声大楼的顶层灯火辉煌,比白天还要明亮澄澈。
快要被文山会海湮没的钟声接到了林藏的电话,接通后,那边却没有出声。
“喂?宝贝?怎么不说话?”钟声倏地站起来,紧张地走到玻璃窗前,恨不得穿过手机飞到林藏身边。
“……没事,就是告诉你一声,妈妈她……已经火化了……”林藏的声音还算平静,只是气若游丝。
“这么快?”钟声忙得晕头转向,把这个重要环节搞忘了。他很后悔没有陪林藏一起完成这个过程。
林藏声音沙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说的那块墓地安排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把妈妈的骨灰放进去?”
“那个早就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还得有个仪式吧?”
林藏吸了口气,“那就明天吧,爸爸说,入土为安,想让妈妈早点安心休息。仪式什么的,就简单点吧,我家亲戚朋友不多,大家一起去墓园送送她就行。”
“好,那就明天,我和你一起送妈妈最后一程。具体地址和时间我叫孙秘书发给你,你记得打电话通知大家。我现在就收拾一下准备回家了,乖乖等着我,好吗?”钟声的话语极尽温柔,给了林藏很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