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呢,我骗你的?”
“我只是发烧,又没有失忆!”白允欢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揶揄,恼火地推了他一把,“你少在这里满嘴跑火车。”
那天晚上,梁暄又在他屋里待了一会。
两个人坐在床头研究剧本。
白允欢害怕回头再入片场被邹绮云追着骂,拉着梁暄让他跟自己对戏。
说句实话,凭借现在的技术和特效做出商业片的难度已经并不算高,只要肯砸钱,演员的演技差点也没所谓,反倒是《比海更蓝处》这种文艺片成了电影业的空白,演员演好了那叫“感动”,演不好那就是“尴尬”。
剧本是好剧本,尤其是最后一幕,秦悦和秦乐坐在海边的长镜头,剧本里描写出的那种晦涩和深沉,直击心灵,白允欢读到那里的时候直接湿了眼眶。
但越是这样无声的长镜头,越是考验功底,白允欢对着镜子练习笑容许久,最后出来的都是拧巴的一团“不明觉厉”的表情。
这场戏应该是杀青戏,但白允欢已经从拿到剧本的一刻就开始焦虑上了。
他和梁暄聊着聊着就说到这里,白允欢跟他说:“按照我的理解,这里姐弟两个人的对视,应该是喜悦中带着释怀,释怀中带着苦涩,苦涩中满怀希望的。”
“……”
梁暄沉默三秒,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用这种“五彩斑斓的黑”式讲法,讲过戏……应该没有,甚至他写剧本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复杂。
白允欢陪着他沉默,忽然一拍大腿,叫起来:“要命!我忘了我不该给你看剧本。”
“……”
梁暄无语更甚,心想着下回写“地主家傻儿子”的剧本一定要以白允欢为蓝本。
其实剧组倒也没怎么强调过保密条例,但一般都是默认不跟外人讲。
白允欢紧张起来,捏着梁暄的肩膀跟他说:“你千万千万就假装不知道啊。”
他倒是信得过梁暄的人品,只是一想到梁暄也在影视圈工作,就怕他说漏嘴。
“好了好了。”
梁暄将他的手打下去,“我保证不跟别人说,你还是看剧本吧,我觉得你理解的方向就有问题。”
一谈起剧本上的事,白允欢来了精神,他十分不满意梁暄的说法,反驳道:“怎么就有问题了,我跟你说,这个剧本我已经反复看了五遍不下,不光是我自己的台词,哪怕是别人的台词都能背上来一两句。”
梁暄看着他那张骄傲脸,笑出声,倒也没打击他的自信。
“是,看出来了。”
他摸了摸剧本起毛的纸角,“但你想不想从一个创作者的角度来听听看,这些细节要怎么处理?”
第二十七章
梁暄问他,究竟知不知道设置秦乐这个角色的意义。
“电影和电视剧不同,它要求在几个小时里完整叙事,所以任何一个有名有姓的角色,都不是摆设,一定是为了故事的核心服务……你觉得这部电影的核心是什么?”
白允欢手里握着剧本,卷成筒状,敲了敲自己的手心,不确定道:“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女主角的成长史吧,一个从小城镇来到大城市的女孩子,想要获得自尊但是却被男主恶意接近,最后走了错误的一条路。”
梁暄循循善诱:“这样的角色有一个就够,那为什么还要加一个秦乐?”
“不一样……”
白允欢眉头紧锁,抿着嘴唇,酒店昏黄的灯光从他的额前落下,勾勒出五官的轮廓。
梁暄盯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萌生出想要摸摸他的冲动。
自从梁暄写了剧本以来,有太多人夸赞他,他们说他“有才”“能大卖”,但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会为了他的电影包下午夜场、会因为他的消息而跳起来雀跃……会认真去做一件苦差事,哪怕白允欢真的不缺那个钱。
虽然听见他喊“旋旋子”,着实让人羞耻,但梁暄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他:你现在演的就是你最喜欢的编剧写出来的剧本,你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现在的白允欢恐怕只觉得那个神秘导演是个大魔头吧……
“梁暄,我觉得这两个角色不一样。”
白允欢出了声,他定定看着对面的人,谈起自己的想法,“秦悦和秦乐,这对姐弟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的成长经历完全相同,但是,即便如此,剧内的人物还是在用不一样的目光看待他们。”
梁暄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秦乐是男孩,他的奋斗似乎就是一场逆袭成功的励志桥段;而秦悦是女孩,同样成绩优秀,却并没有什么人在她身上寄予厚望,相反,她成为了男主角想要玩弄的猎物,他们借机羞辱她,引她堕落来证明女性的拜金,我不知道这样理解是不是过激,但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偏见。”
“而当偏见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逻辑通顺,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梁暄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男主角的团体不尊重秦悦,因为在他们看来,秦悦就是一个玩物,如果我希望秦悦在剧中的痛苦能直击全体观众,女观众的代入感可以直接从女主下手,而男性观众的代入感就寄托于在秦乐身上。”
“我希望他们代入的是秦乐,而不是男主,我希望他们意识到秦悦这样一个女性,可能是他们的姐姐、妹妹、母亲、女儿……任何一个他们所爱之人,即便这个剧里秦悦也并非是什么高洁的白莲花,我还是希望这样一个不完美的女主得到善待。”
白允欢愣住了。
他看着梁暄,表情古怪:“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便在电影里秦乐的剧情不多,导演却希望他发挥比男主更重要的作用?”
“嗯,至少从剧本的逻辑线里来看是这样。”
梁暄笑眯眯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