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言他们系辅导员穿着拖鞋,骂骂咧咧地来派出所领人。
陈威直起背,伸了个懒腰:“总算站起来了,我又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岑柏言也抻了抻胳膊,他人高腿长,蹲了小一个钟头,这会儿浑身难受,还没舒展开呢,衣角忽然被人一扯。
宣兆仰起脸,看着岑柏言说:“劳驾,能再路见不平一下吗?”
岑柏言双手抱臂:“你当我是见义勇为专业户呢?”
宣兆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左膝:“腿麻了,站不起来。”
“你不挺能耐的吗?刚才还管天管地管着不让人喝酒,” 岑柏言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这会儿怎么站都站不起来了?”
宣兆愣了两秒,紧接着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还记仇呢?”
他这么笑的时候嘴唇边的淡色疤痕显现出来,半个小拇指甲盖大小,和个梨涡似的。
“麻烦。” 岑柏言立即挪开眼神,朝宣兆伸出一只手,“赶紧的。”
宣兆从善如流地搭住那只手掌,手臂用力站了起来,左脚掌猛的一落地,紧接着又踉跄了一下,岑柏言下意识地扶住他,宣兆整个人顺势靠在了岑柏言身上。
岑柏言比宣兆高出一个头,垂眼看见这小瘸子柔顺的头发和弯曲的一段后颈,然后鼻端无故闯进一股极其清淡的香味——像是雨水冲刷后的青草味道,又像是某种药材。
他用的什么洗衣液?还挺好闻。
岑柏言动了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柏言!” 罗潇潇眼泛泪花,小跑到岑柏言身边,“吓死我了,我第一次进派出所.”
宣兆适时和岑柏言拉开距离,倚着墙站住了,俯身揉了揉酸麻的左膝,抬眼说:“谢谢。”
罗潇潇半个身子贴着岑柏言胳膊:“柏言,导员说要打电话通知家长,怎么办啊?”
岑柏言鼻尖萦绕的青草淡香被女孩身上的香水味取代,他不耐烦地一摆手:“爱通知谁通知谁,最好开个家长会,再让我上台当众检讨八千字。”
倚着墙的宣兆轻轻一笑。
岑柏言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多孩子气,捂着嘴干咳一声:“你笑什么?”
“没什么。” 宣兆眉眼弯弯,对岑柏言歪了歪头。
海港大学离派出所不是很近,辅导员带他们打车回学校,他们等车的时候,宣兆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哎,” 陈威是个没心眼的,自觉经过了今天这么一遭,他们和这瘸子也算有交情了,于是问,“你怎么回啊?”
宣兆垂着头,风拨弄起他乌黑的头发和宽大的衬衣,显得更加单薄。
“那瘸子,问你呢!” 陈威喊了一声。
宣兆这才缓缓抬起头,有些迷茫地问:“我吗?”
岑柏言叼着根没点的烟——先前才掏出打火机就被导员没收了——从眼角分出些余光观察宣兆。
“废话,” 陈威说,“你打着车了吗?”
“我等公交。” 宣兆说。
最近的公交站距离这儿还有一公里多,罗潇潇操心地说:“那你别陪我们等了,赶紧去吧,别赶不上末班车了。”
宣兆平淡道:“腿不太舒服,站着缓缓。”
这话倒是真的,刚才在酒吧里被花臂男推了一下,又在派出所憋屈地坐了老半天,宣兆的病腿还真吃不消,风一吹刺骨的疼。
陈威闻言露出同情的神色,从兜里摸出钱包:“你是不是不舍得打车啊,要不我给你——”
“少管闲事。” 岑柏言往他后脑拍了一巴掌。
陈威被拍的一个趔趄,不服气地说:“这闲事不是你先开始管的吗?”
岑柏言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烟,隔空对陈威轻轻一点:“这就是我的事了,我的闲事你也少管。”
就在这时,宣兆接了个电话,他缓步走到靠边的位置,背对着岑柏言:“喂?”
他站的位置离大部队拉开了距离,但离岑柏言不远,说话声音很轻,恰好能让岑柏言听到。
“妈,你先睡,嗯,我在学校里,马上回寝室了。” 宣兆语气柔和。
岑柏言叼着烟闻味儿,心想原来他也是个学生。
“我有吃饱,上称还重了两斤,下次你见到我恐怕胖的要不敢认了。” 宣兆笑着说,“没有,我晚上没有出去打工,在图书馆复习. 不累,放心吧。”
岑柏言面色一僵,目光微微闪动。
宣兆让他想起他很小的时候,他亲爸是个酗酒如命的赌徒,喝多了就回来打他妈妈,他妈每次都被打得头破血流,边哭边用这样的语气哄他,说柏言乖,妈妈没事,柏言放心。
那时候他们穷的吃完上顿没下顿,他妈给岑柏言剥虾,自己吃虾壳,还说妈妈已经吃饱了,柏言看妈妈最近是不是又长胖了。
“柏言!柏言!”
陈威他们在那边喊,岑柏言这才回神:“嗯?”
“愣着干嘛,车到了,走啊!” 陈威冲他招手。
叫的三辆快车陆续到了,岑柏言看了眼宣兆背影,把烟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弯腰上了出租。
等他们的车开走了,宣兆缓缓直起身,手机屏幕俨然是屏保图案——他根本没有在通电话。
大花臂那伙人从巷子里钻出来,刚才的嚣张气焰一扫而空,搓了搓手掌,恭恭敬敬地问道:“东家,这事儿办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