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特有引力 生姜太郎 3998 字 9天前

宣兆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看着小哥急吼吼地跑下楼梯,稍稍怔愣两秒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岑柏言给他叫的外卖。

这破房子是违章自建的,犄角旮瘩的连个正规门牌号都没有,宣兆看了眼外卖单,岑柏言写的地址是 “大学城三巷一直走到最里面,看见最破的那栋楼上三层,左手边第一间”,收货人名称写的是 “宣小朋友”。

宣、小、朋、友?

宣兆一字一顿地把这四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鞋架上的半身镜倒映出他脸上不明显的笑影。

好幼稚。

其实宣兆并不饿,但他还是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包子,从中间掰开——黑豆沙馅的。

宣兆自从七岁的车祸以后就不吃甜食了,坐轮椅的那段时间医生总拿水果糖哄他,他嘴里含着甜蜜的糖果,复健的时候就加倍感到痛苦。打那以后宣兆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一旦吃多了甜,就再也就吃不了苦了,于是他对一切甜食敬而远之。

但今天,他却鬼使神差地用指尖揩了一点豆沙,轻轻抿进嘴唇里尝了尝,久违的香甜气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大脑细胞受到了诱惑,宣兆本能地感受到了快乐,然而本能很快就被打败了。

甜味让他条件反射般地联想到那段时间——牙齿咬破嘴唇、汗水覆盖额头、无论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撑着拐杖走两步就跌倒、像条死狗一样毫无尊严地倒在地上. 左膝随即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宣兆脸色煞白,立即把那个豆沙包囫囵塞回袋子里,紧接着慌里慌张地扔进垃圾桶,仓惶的仿佛扔掉的不是一袋包子,而是一个烫手的炸弹。

处理完这一切,宣兆仰面靠在椅背上,外面雨下的越来越大,生理上的疼痛让他变得格外清醒。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心想我在干什么?

我竟然在吃这么甜的豆沙包,我竟然在吃岑柏言送来的、这么甜的、一个豆沙包。

甜食是他不能碰的,正如岑柏言这个人,也是他不能碰的。

书桌上的陶瓷水杯倒映出他此刻毫无血色的脸,瞳孔格外漆黑,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泉。

宣兆很清楚地知道他失态了。

照片是他故意拍的,他就是要 “不经意” 地让岑柏言知道他过得很不好,桶装泡面和廉价风湿膏都是他放出去的饵,用来引诱岑柏言一点、一点地靠近他,他再一点、一点地蚕食掉岑柏言。

这根用来钓岑柏言的线攥在他手里,只能由他操纵,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心绪被岑柏言牵动一丝一毫。

等到躁动的心跳逐渐平复,宣兆面色沉静如水,他又变成了那个波澜不惊、运筹帷幄的东家,仿佛刚才那个仓惶失措的是另一个人。

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日记本,翻到最新一页,提笔写下了几行字,接着打开手机,给岑柏言发了一条消息。

“豆沙包很甜,我监督宣小朋友全部吃干净了,一个不剩。”

岑柏言对着这条信息笑了笑,不自觉抬手缓缓摩挲着喉结。

——看来他很喜欢吃甜的。

他本来只是觉得宣兆这两天泡面吃多了,吃点甜食能解解腻,没想到那么多包子,他竟然一个都没剩下,看着瘦了吧唧一人,胃口还不小。

喉咙忽然有些犯痒,岑柏言从兜里摸了根烟点上,目光沉沉地盯着手机屏幕,想发条消息问那止疼药宣小朋友用了吗,腿还疼不疼了,手指头刚敲了一个字,想想还是算了,实在搁不下这面儿,怕宣兆觉得他太殷勤了,万一生出点儿误会怎么办。

大半根烟抽完了,这条消息还是没发出去,岑柏言叼着烟屁股,转念一想我在矫情个什么劲儿,我就是关心关心他的腿有什么不行的,他和宣兆就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腿伤了他就只是发个微信问一嘴,如果是陈威腿伤了,他铁定一天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照顾。

一番心理活动下来,岑柏言马上就要说服自己宣兆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朋友,比起陈威来差得远了,就在这时候,屋里适时地传来陈威撕心裂肺的哀嚎,“操啊!杨烁你他妈把你这百科全书放地上干嘛,老子没注意踢到了,脚趾头都断了!”

杨烁慌忙道歉,陈威嚷嚷道:“岑柏言呢!逆子啊,爸爸腿都断了你还不进来尽孝!”

“滚你 | 妈的,” 岑柏言想也不想就骂,“你腿断了关老子屁事,滚蛋!”

啪——

手里夹着的烟屁股掉在地上,岑柏言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双标,心脏猛地一跳,慌里慌张地踩灭烟头。

手机一亮,宣兆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膏药我也监督他用了,非常好用,他说谢谢柏言哥哥。”

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张照片,宣兆拍了自己的左腿,裤脚卷到大腿,左膝上贴着岑柏言给他买的进口膏药。

岑柏言上一秒还纷乱的思绪立即平复了,对着那个膝盖左看右看小半响,满意地打字回复:

——乖。

手指头刚要点下发送键,岑柏言喉结一滚,把这行字删了,发了 “傻 | 逼” 两个字过去。

紧接着,他又恢复到了那个盯着手机等待的姿势,足足等了十来分钟,宣兆不再回他了。

陈威探出脑袋看了看:“你干嘛呢?在外头一晚上了,你最近别不是网恋了吧?阴晴不定的,你这和谈恋爱一模一样.”

杨烁也察觉到了岑柏言不对劲,闻言扭头朝这边看。

“滚滚滚,” 岑柏言心头一惊,恶声恶气地把他们打发走,“烦着呢!”

谈恋爱?他和谁谈?和那瘸子?

简直是荒唐至极!

岑柏言吸了吸鼻子,想把宣兆从脑子里赶出去,越想就越觉着这滋味真他妈奇怪啊!

他和宣兆从认识到现在,仅仅不到两个月,他的心情却总因为这瘸子起伏不定的。明明是那个瘸子说对他一见钟情的,现在又不回他消息。

同样都是一见钟情,罗潇潇就和牛轧糖似的一天到晚粘着他,那瘸子怎么就那么特立独行,走路的姿势和正常人不一样,就连一见钟情都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

“.”

岑柏言恶狠狠地咬了咬牙,下决心不再搭理那瘸子了,刚要进屋,手机又震了一下。

——作为回报,明天需要我陪你去挑钢笔吗?我有个舍友喜欢收集钢笔,我耳濡目染,也跟着了解了一些。

这条信息很快又被撤回,因为宣兆发现他犯了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他告诉岑柏言的是他不住宿舍,和舍友来往不多,又怎么 “耳濡目染”。

但心跳如擂鼓的岑柏言却没有发现这个漏洞,只以为宣兆对他发出了邀约,又忽然害羞,所以才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