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收拾一下吧,明天过来跟大家一起住。你还没试过戏呢,我得看看你的实际表演情况,先教教你,争取早点正式进入拍摄。”
“住哪里?假日酒店?”那未免太奢侈了,我心道。
他朗声大笑,口气轻快:“咱们还没这么财大气粗,这段时间我又丢金主,又丢演员,还预支你片酬,哪里还有钱住星级酒店?等着吧,明天接你。”
“你那个曾……”话到嘴边,我又咽下。
这不是我该问的,是被他愉快的心情传染了,我才有点忘形。
“没事,那就这样,我先去收拾了。”
“别急啊,你刚刚想问什么,说出来,我都会告诉你的。”他听起来有些急切,好像真怕我挂电话似的。
话语过耳,我竟有些被他感染,不忍心挂电话。可刚刚想问的已经彻底被否定,肯定不可能问出来的。于是通话空放着,谁也没说话。
少顷,他主动开口了:“我和曾少爷本来就是合约关系,他和男明星搞在一起多半也是为了报复他爸。他爸你知道吗?就是萧泰林,我们小时候看过他不少电影。”
“我知道,然然……然然她挺关心你的,去了解了一下。”
闻言,他又笑了:“就只有宋蔚然一个人关心我,知道去查我,你连听我说都不愿意。”
“我不关心八卦绯闻,网上都乱七八糟,看这些没用。何况,这些都是你的私事,打探私事不讲礼貌。”
“你又把理由说得很充分,说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他戳穿我,语气得意。
我无语。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比刚才舒适些,至少我没有不安与尴尬。他那边响起了玻璃制品相碰的声音,接着是水声。
“你在喝酒?”我分辨出他并不怎么清晰的举动。
“嗯,喝一点,好睡觉。”他回答,不知用什么翘起了杯子,听筒传来一段有节奏击打声,仿佛一段演奏。
我没有打断他,听凭他敲完,惊觉他竟然有音乐基础,感受一时复杂难言。既感到奇妙,又有些心酸。
他童年被拐卖,被迫行乞、偷东西,教育经历严重缺失。来到我们家之后开始正经上学,成绩死活赶不上,心里一直委屈忿忿。
每个学期到了选兴趣课的时候,他都避开文艺类,气呼呼地去学武功。后来向美芳看他拳脚确实灵活,还给他在外面报了武行的班,颇学了些真才实学。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凭武艺走了文艺的道路,还走得风生水起。现在随便用个什么东西,就能敲出一段响儿来给我听了。
他不说话,可我知道他想告诉我,这些年他有很多改变,学了很多东西,有很多进步。如果……如果我能表扬他一下,他一定很开心。
然而,我喉咙发堵,难以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沉默持续良久,他得不到我半个字,只好做罢,叮嘱我:“早点休息吧,明天开始会很忙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很凶。”
“……”凶不凶听不出来,以权谋私的意图显而易见。
第14章 向程,你知道你很有天赋吗?
迟雪这部电影叫《孤独喜事》,故事并不复杂。
男主角关山自小和母亲一同生活成长,对父亲的记忆,就只剩下幼年时期一双手落在脸庞的温度。
没有人明确告诉过他父亲为什么而走,他仅有一些从他人谈话中获得的蛛丝马迹。
一天,他忽然收到关于父亲的消息。
强烈的好奇使他瞒着母亲,踏上去看望父亲的道路。来到父亲所在的地方才发现,父亲已经罹患绝症,时日无多。
而找到他,并写信邀请他前来的,正是父亲年轻的同性恋人。对方希望他能说服父亲,举办一场小小的婚礼。
迟雪演关山,我演的是那个年轻恋人。
故事最初的眼和疑点,都在我身上——我这么年轻,为什么会和一个既不富有也不再英俊的中年男人在一起?为什么会主动要求办一场婚礼?
关山带着疑问来,一点点走近父亲最后的日子,也一点点走进父亲的一生。
在了解父亲的过程中,他也得以重新认识自己,解开成长过程中最难的困惑与痛苦。关山关山,终越关山。
迟雪挑出三段戏,让我选择其一来试,我选择了和他第一次见面那场。
为了让我更快找到感觉,试戏地点就安排在实拍片场——距离孤绪路十六号五十米外开的一栋老楼。
这一片毕竟是老区,所有房子都有年份,但并不是每栋房子都幸运地一直拥有主人。剧组选的这一家,就基本已经被弃置。
它应该在很早以前就败落了,因为自小住在这里的我,在踏入那小院时竟完全想不起它以前属于谁,我们有没有注意过。
不过这种陌生也有好处,避免我因为对环境过于熟悉而入不了戏。
迟雪让我先在屋里屋外溜达几圈,熟悉它的环境,感受它的气场。
我依言一个人走进去,四下转悠。
剧组收拾过后的破旧房子依然保持了某种程度的破旧,所有家具都是简陋的。一张木凳断了腿被放在角落,仿佛是主人忘了扔,又或者是没舍得仍。
自动烧水壶是最简单那一款,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我打开看看,里面甚至漂着白色水垢,按下烧水开关,它就发出噪音般的响声。
走入房间,一切更为简陋。
屋里东西少到几乎只有两张床铺,一张属于那个时日无多的绝症父亲,一张属于他的年轻恋人。
属于父亲的那张床上,床具舒适柔软,与其紧临的窗台之上还有一瓶花,正插着新鲜的桔梗。它也是整个房子里唯一的亮色。
我——年轻恋人的床,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床头和床底都摆满了七七八八的东西,有日用相关,有简单医用设备,显然随时准备照顾对面的人。
它正对着那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