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关起门来谈恋爱,哪里不对
天赐一般,第二天降雨了。
是最有阳城味道的那种雨,在很短的时间内铺天盖地,风很大,但依然闷热,粘腻感和窒息感挥之不去,令人陷在苦闷压抑中。
空镜早就有了,但这场雨很好,迟雪又拍了一遍。
期间我的戏在做准备,等场景和我本人都收拾妥当,迟雪正好带着他的小组进门来。
我呆在自己的场景中,透过浴室的门缝看到他。他眼含笑意,上下打量我,眼神勾勾的不知收敛。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反正我自己感觉是体验了一把被导演潜规则的意思。
潜就潜吧,从朴素的世俗价值观来看,我没亏。
消解掉被窥探和侵犯的不适之后,想想他要在外面盯着我,似乎不再是一件令人别扭抗拒的事。
花洒的水落下来,我自然而然想起昨天。
那无疑是一桩意外,可又没有那么令人意外。宋蔚然当初的断言是对的,彼时我内心深处也知道那可能是对的。
不过最敏锐的人还是要数迟雪。
他也许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比如,他非但感觉到我并没有那么直,还拿捏得准我什么时候可以接受亲密,接受什么程度的亲密。
说“还行”是我保留了,他简直好得不得了。
好到我都有些生气,像个斤斤计较的怨妇一样忍不住想,他经历了多少人,都是什么人。
那些人是男是女?他们是比我好,还是比我糟?迟雪有没有也在心里拿我和他们比较?
他在我这里,算已经得逞了吗?他是否心满意足?
……
没有台词,没有正面对手,甚至没有导演在画外引导,我简直是得到了一个可以任自己放肆的独立空间。
于是我极尽所能放肆,于是停不下来想一些从前根本不会想、目前看来也无解的问题,于是把自己的愁肠百结统统献给顾白。
——不可思议,我竟然也有愁肠百结,仿佛为情所困的时刻。
明明我都不认为我已经爱上迟雪。
宋蔚然常说男人是可以将性和爱情完全分开的生物,我表面上会开玩笑反抗“才不是”,实际上对此不乏认同。
我的意思是,我自信和迟雪上床不等于对他产生了爱情。
“咔——”黎繁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一霎那间,我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只有手比脑子快,关了花洒,抹一把脸将水珠甩去。
伸手拿浴巾,抓了个空,一股熟悉的气息已然围拢周遭。
我没做声,默默让迟雪将我裹住。浴巾并不够大,他将边角掖地很紧,很实。末了,低头注视我,嘴角勾着笑。
“向程,你杀青了。”
我有些回不过神来:“就一条?不多拍点……”
“够了,完全够了。”等待少顷,浴室的机器被迅速撤掉,他掩上门。
我不由自主瞪了瞪眼睛,有些挣扎:“外面很多人……”
可以想象,那些相处一月有余的同事们此刻的表情都很精彩,迟雪真是过份了。可我竟然不讨厌这种过份,同谋之心若隐若现。
“你会被他们传得很难听的,都是同行,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关起门来谈恋爱,不秀不污染,哪里不对?”
“……”我能说什么?
外面物品拖动的嘈杂声连续不断,然而没有人出声讲话,大家都默守着什么。这实在是一种令人兴奋的刺激。
迟雪的脸近在眼前,眼睛压得很低,鼻尖几乎要与我的相触。
昨天下午到晚上的一切就像一组临时dna,埋在了我的身体里。这么近的距离,它理所当然被唤醒。
我抬起手臂环绕过他的脖子,不需要任何示意,嘴唇便贴在一起。太舒服了,我闭上眼睛,好像踩在巨大的、雪白的云朵里。
这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也想不到,全身心都失去立场,只有眼下纠缠的触觉清晰而强烈。
迟雪放弃主动,我恣意探索,吞下他的呼吸。这么炎热的阳城夏日,我竟感受到一股恰好的、温柔的暖意。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分开的时候彼此都有些说不上来的精疲力尽和空虚,相拥成了唯一的休息方式。
他很高兴,我感觉得到。
他这么高兴,也许意味着我比所有人都好。
“阿程,你很让人惊喜。”半晌,他开口道。语气轻缓,像在闲聊。我想应和什么,他却仿佛知道似的,轻轻抚摸我的背打断。
“我再最后邀请你一次,请你慎重考虑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入这个行业。如果你来,我愿意用一生来为你拍电影。”
“……”我直觉他不希望现在听到回复,可这个问题着实让我有些恼。
换了别人一再邀请,还说出这么重的承诺,我自然只会感激,为无以回报而心生歉意。
可是迟雪,迟雪不同,他不该这样以看似珍贵厚重的诺言来再次邀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