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奶奶说:“怪我,是我给孩子落下东西了。”
她说完冲着安圆招了招手,“小圆儿过来,跟着奶奶进屋拿东西。”
安圆跑了两步,跑到沈奶奶身边,沈奶奶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进了屋,直到门关好之后她才从兜里翻出一个针缝的布袋,她把布袋扎口收紧了一点,然后塞进了小圆儿手里,“小圆儿,这个收好了,贴身带着,别丢了。”
安圆用手一捏,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钱,而且里面装了不少,他又把钱塞回沈奶奶手里,说:“奶奶,我不要你钱。”
“这不是奶奶的,”沈奶奶把钱又塞回安圆手里,“这个是你爸爸走之前留下的,你现在去了别人家,自己想买的东西可能没那么随意了,你自己收好了,省着点花,千万别丢了。”
安圆鼻子一酸,捏着钱袋点了点头。
安圆跟着奶奶出来的时候,沈行春就站在门外,低着头用脚踢着院子里的雪块,他头顶的帽檐还是歪的,下巴绷着,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哥哥……”安圆叫了他一声。
沈行春听到声音转过身,冲着安圆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抬手又在他脸上捏了捏,这次很快就松开了手,又给他把帽檐下压着的头发捋了捋。
“头发长了,回去剪一剪,脸都不圆了,多吃点饭,好好喝牛奶,好好长个儿,听到了吗?”
安圆过了半晌才哽着喉咙回答:“哥哥我听到了。”
安圆还是背着身上的小包,走在李秀珍的侧后方,落下了半步的距离,跟着李秀珍的步伐,时快时慢的往外走。
沈行春看着那个小小的弯曲的背影,跟来时仰着下巴、后背挺直的小孩儿天差地别,他皱着眉站在路口看了很久,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
安圆又跟着李秀珍走出去了十几二十米远,突然停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爷爷奶奶,又看了眼沈行春。
他突然抬腿往后跑了几步,最后停在路中间,隔着一点距离,呼哧呼哧喘了口气,大声问沈行春:“哥哥,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头顶的太阳有些刺眼,沈行春半眯着眼,想了半天之后才说:“不一定,也许会,也许不会了……”
第12章 我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给我开门
没了脚趾会怎样?我想应该是颠簸的,浮浮沉沉的……
——安圆日记
安圆跟着李秀珍到了火车站的时候天已经擦了黑,李秀珍还是走在前面,安圆背着书包紧跟在她身后,肩膀上的书包肩带滑到了胳膊上,他站住脚捏着肩带往上提了提。
李秀珍已经走出去了很远,安圆背着书包快跑了几步,追上李秀珍之后在她身后问:“表姑,我们怎么回去啊?”
“坐火车先到北京,然后在北京转车。”
李秀珍走到火车站门口,突然定住了脚。
安圆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走路,李秀珍一停,他一没留意直接撞在了她身上。
李秀珍穿着高跟鞋,高跟鞋尖一歪,整个人侧摔撞到了火车站进站口的木门框上,最后趴在了地上。
安圆抬了抬压在眼睛上的帽子,听到李秀珍痛苦的“哎呦”声,赶紧跑过去扶人。
“表姑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
李秀珍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脚踝,疼得呲牙咧嘴,一把拍开了扶着自己胳膊的手,“走路不长眼睛吗?”
安圆胳膊被拍开,在空中虚虚地顿了顿之后又伸出手去扶李秀珍,这次他的手还没碰到李秀珍的胳膊,李秀珍已经自己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安圆又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手,垂在自己身侧,捏着裤缝。
“表姑,你脚没事吧?”
火车站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往李秀珍身上看,李秀珍不愿意被人看,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安圆:“杵在那干什么啊?不知道来扶一把吗?”
安圆又赶忙走到李秀珍身边,扶着她的胳膊进了火车站。
快过年了,火车站大厅里有不少人,只有一个检票口,穿着军绿色大衣的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喊着检票的时间,墙上的巨幅挂钟整点时分会自动播报一遍时间。
安圆扶着李秀珍穿过脚步匆匆的人群,找了一个火车站里小卖部旁边空位,李秀珍坐在椅子上。
安圆站在李秀珍身侧,又小声问了一遍:“表姑,你脚怎么样?疼不疼?”
李秀珍动了动脚,还是疼的厉害,嘴里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弯着腰揉自己的脚。
安圆不知道能做什么,低着头站在李秀珍座位一侧,手指抠着书包肩带上的绳子。
李秀珍揉了一会直起腰,挎着肩膀上的手提包站了起来,安圆想跟着她一起走,李秀珍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在这坐着吧,我去用公用电话给你表姑父打个电话。”
安圆“哎”了一声,李秀珍进了旁边的小卖部,门一关,整个人被挡风布帘一遮,看不见人影了。
安圆坐在了刚刚李秀珍坐的座位上,摘了书包抱在自己胸前,趴在了书包上。
耳边是嘈杂的说话声,旁边坐着一家三口,爸爸正在安抚哭泣的孩子。
安圆鼻根一酸,想到了安国庆,如果爸爸没出事,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回家了,或许路过哈尔滨的时候,爸爸还会带他去看冰雕。
安圆酸着鼻根想了会儿爸爸,肚子咕噜一声叫,又突然想起了沈爷爷沈奶奶,还有沈行春。
之前二十多天的生活,他的作息习惯已经变的跟沈爷爷一家一样,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跟沈行春在吃晚饭。
沈行春还是会把他不爱吃的东西夹走自己吃掉,他已经摸索出了他爱吃的跟不爱吃的东西,虽然他从没跟沈行春说过。
李秀珍还在小卖部没出来,安圆抬头看了一眼,这次他看清了李秀珍的侧脸,拿着电话筒,脸上的表情很低沉,他猜可能是因为表姑的脚还在疼。
小卖部里的李秀珍捏着电话线,听着那边男人的怒吼声。
“我们家什么条件,厂里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我们的房子都是厂宿舍,儿子已经五年级了,马上就要上初中上高中,还有大学,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再养一个,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当初让你别去接别去接,现在你想甩也甩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