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奚野正是把他一车拉到了黎明山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黑灯瞎火的,整座山看起来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巨兽。

奚野说:“明天早上山顶大明恩寺迎来新年祭祀,从凌晨四五点山上就会有很多人,到时候甭想抢到头香。”

“所以?”

季言礼心说这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啊,我也不想抢这个第一,再说太阳二十四小时照射地球,光沿直线传播,照在哪里跟神也没关系,主要跟地球自转有关。

“所以我们不妨趁着人少,现在就开始爬山。”奚野拉开车门,萧瑟的冷风瞬间灌入车厢,他指着黑沉沉的山峦道,“天亮就能爬到山顶了。”

“不去!”季言礼坚决地抱作一团,“我是老年人了,你还年轻,不能这么折腾老年人。再说,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爬山?疯了么?万一摔跤怎么办?万一着凉怎么办?万一一脚踩空怎么办?万一从山上滚下来怎么办?万一有毒虫和蛇怎么办?”

“蛇都冬眠了,”奚野露出你是不是没文化的嫌弃表情,“再说我会拉着你的。”

“你拉着我那也……”季言礼打了个寒战,伸出头推了推眼镜,看着山,使劲摇头,“不去。”

奚野无所谓地耸耸肩,把车门关上,手肘搭在车窗上道:“好吧,那小林师傅,麻烦您送学长回家,我自己上山。”

“什么?”季言礼从车窗里伸出手,紧紧抓着他不放,“你要自己去爬山?你一个人?!”

“嗯。”

“奚野!”季言礼缩回手,立刻推开车门冲出来,“你不要乱来啊。”

奚野头也不回大步往夜色中走:“你不是要回去吗?”

季言礼紧追在后面:“……我跟你一起。”

“你不是困么?”

“……突然又不困了。”

“还说想我?一周不见,就恨不得早点摆脱我对吧?都快忘了我对吧?我不在你是不是很开心啊?看到我就想睡觉,我是长得像安眠药还是说话催眠啊……”

季言礼陡然一脚踩空,被奚野回手就扶住了,速度快到仿佛预料到他会踩空似的。

奚野啧了一声:“学长,你看路啊。”

“我倒是能看见啊!”季言礼恼火道。

石砌的上山步道阶梯崎岖不平,每一级或高或低或宽或窄,天黑得他看不清自己的脚,凛风一动,满山的树影摇晃得仿佛连山体本身都在摆动,一晃神就觉得天旋地转。

奚野说:“要我拉着?”

“我不用……”季言礼话没说完,又一脚绊在横亘石阶的树根上,一头撞进奚野怀里。

奚野慢慢哦了一声:“要我抱?”

季言礼:“……”

最后季言礼还是妥协了,他一边忍不住絮絮叨叨说看到了吗多危险哪,一不小心就会像我刚刚那样稀里糊涂地滚下山,到时候会死得很惨,一边迫不得已紧紧牵着奚野的手。

奚野说那太好了,那咱两就死在一起了,说着感到季言礼咯噔一声往下一坠,又把他提溜起来。

这画面就如同拎着不会走路的小孩的背带裤,小孩走一步跌一跤,大人就跟在旁边一直拎着,轻松得像拎了个包。

奚野:“你这咯噔咯噔要走到什么时候去?我背你吧?”

季言礼不服气地抬头道:“我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你背……”

背字还没说出来,他一脚踩空,又被奚野捞了起来。

奚野好笑似的,把他轻轻放在地上:“你真看不见啊?是不是近视加深了?”

“看不见才是正常的好么,不是每个人都属蝙蝠,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像个全方位奥运健儿。”季言礼气短。

天上云雾遮了明月,周围更加黑了,他只能影影绰绰分辨出奚野的轮廓,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连奚野的脸都看不清,却还能感到他在笑!

奚野声音懒散含笑:“可我看你看得很清楚,跟在发光似的。”

季言礼:“我身体里不含荧光物质。”

“真的,白色的微光,像雾一样漂亮。”奚野信誓旦旦,眼疾手快把他又搀了起来。

“……这根本不科学……”季言礼到底是累了,撑着奚野的小臂休息。

omega轻微的喘气声在夜里格外清晰,薄汗沁在白皙的额头上,又被高处的冷风倏地吹走。

奚野脱下大衣笼在他身上,挨个扣好扣子,竖起领子挡风,低声道:“可是,没道理的事情也是会发生的。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存在即合理……学长,你会认命吗?”

寒风肆意在夜晚的荒山上呼啸,山林莽莽,树影幢幢,枯枝败叶摇摆不定,晃动不休的影子仿佛万千鬼影般萧索阴冷。

季言礼爬得苦不堪言,冻得鼻头都红了,脸都失去了知觉,冷风从鼻腔灌进去,仿佛五脏六腑都结了冰,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他真是脑子进水了才担心奚野会滚下山去,现在看来奚野就用了个骗小孩的激将法,他就傻乎乎的上当了,就算真的有人滚下山,那也是他自己。

明天社会新闻头条就是季言礼惨死山脚,报警人则是那个幸存的奚野,他甚至已经构思出了照片该如何构图。

可他爬着爬着,莫名爬出了一点乐趣。

黑暗中他看不清路,索性大胆地迈步走,若是这步走踏实了,就往上登了个台阶,若是走空了,奚野也会立刻拉住他。

奚野紧挨着他往上爬,一步一步,和他的步调踩在同一个节奏上,脚步规律地回响在高耸入云的石阶上,明明黑不见五指却不可怖,明明严冬腊月却不寒冷。

他逐渐走出了一身热汗,感到心脏久违地在胸膛里跳动,越来越有力,仿佛胸膛里被遗忘许久的沉寂死灰灼灼复燃,越来越亮,越来越热,直到“刺啦”一声火星跃起,明亮的火苗陡然腾腾跳动。

他好久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了,除夕夜顶着刺骨寒风跑到荒郊野外摸黑爬山,简直就是胡来,是离谱,是撒野,是一时兴起肆意妄为,是脑子没点问题或是肚里二锅头少于半瓶干不出来的疯事。

但他竟然无比得开心,无比得放松,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丢在了山底下,他越走越轻快,越走越畅快,越走越痛快。

什么都不用想,只抓着奚野的手用力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