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启锋开的门!
他明知道奚野在危险的易感期中,故意将门打开,露出黑暗中一个明亮的光缝,奚野自然会循着本能推门而出,因此不费吹灰之力,他就罪加一等,而且百口莫辩!
季言礼的怒火烧得从未有过的剧烈,他只可恨没有证据,当时地震,体育馆开启了备用发电机组,除了必要的用电以外,监控自然是关闭的。
“季家教……你有话要说?”
季言礼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没有。”
对完说辞以后,他们又将家里从里到外都收拾了一遍,凡是有暴力倾向的东西,甚至拳击手套和沙包,统统都要在凌晨运走,至于反常的大批量镇定剂和针管更是如此。
奚野屡次要赶季言礼走,季言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装作听不见,硬是留到了第二天凌晨,里里外外和奚辰一起,事无巨细地把家里整了一遍,奚野每个关在家里的易感期都会控制不住地破坏,现在连打碎的花瓶渣子、撕碎的屏风、扯烂的沙发套都要收走。
事情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四点。奚野压抑着怒气瞪着季言礼,季言礼一抬头才看到几乎泛白的天空。
“季家教,你真的要休息了。”奚辰说,扶着腰站起身,“而且差不多都整理完了,一会儿我会叫人来拖走……你要不去楼上休息?或者我送你回家。”
季言礼说:“我回家吧。”
奚辰坚持亲自开车送他,季言礼推脱不了,只好抱着书包坐在副驾驶,扣上安全带,陷入柔软的真皮靠背中,这才感到疲倦袭来,眼皮打仗。
奚辰缓缓驾车驶离小区,转入凌晨开阔空荡的街道:“季家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谢,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一定告诉我。”
“不用不用,我也谢谢您……和奚野。”
“其实我想送你,也是有私心。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话。”奚辰看着路面,顿了顿,季言礼闻言坐直了身子,认真地望着他。
奚辰说:“我作为奚野的父亲,我万分感谢你对他的包容和帮助,但是,除此以外,季家教,他是对的。”
季言礼怔住了,一时不知道是太困还是真的听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奚辰低声说:“奚野是对的,你们不应该在一起。他太危险了……你懂我意思么?那个药的确有用,但并非保险,在我身上也有不灵的时候。等这件事了结以后,我想办法报答你,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他了。”
季言礼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叔叔,我不会放弃他的,而且,奚野需要有标记的omega的信息素,这可能是安抚易感期最好的特效药。”
奚辰混杂着责怪和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这话不应该我说,但你应该从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说这话我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奚野。如果你万一受伤……或者我把话说绝一些,万一你死了,对他来说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你们分开,他还会有别的快乐,你如果死了,他就不会再快乐了。”
“没有万一。”季言礼静静说,“只要我们都尽力,就没有万一。”
奚辰看着他浅色的瞳孔,有些微微失神,勉强微笑了一下:“你比我想的还要天真。你以为我和他妈妈没有尽力么?你以为我们没有做万全的方案么?你以为我们的决心会比你们差么?我是过来人。走不通的。真的,走不通的。”
季言礼默了一会儿,望着天际逐渐发亮的地平线,楼宇间的缝隙中逐渐升起浅金色的太阳,璀璨的光芒在城市里大片的玻璃幕墙上像水花一样跳跃迸溅。
“叔叔,我签过我妈的病危通知书,三次。”季言礼望着远处的晨曦,轻声说,“医生说她活不过十年,但她已经坚持了二十年……从统计和概率上来说,她早就死过很多次了。但我们都不相信数学。如果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会活下去,那她就是那个万分之一。如果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会死……保留两位小数的话,那就是不可能事件了。”
季言礼笑笑,“可能我们家都有些一根筋,遗传的。”
奚辰没说话,过了一会季言礼突然急切地喊:“红灯。”
奚辰一个急刹,车轮堪堪停在停车线前,季言礼被安全带勒回椅背上,转头看向奚辰。
“但是你得到了什么呢?”奚辰没有看他,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着路面,眼睛里反射着刺目的红灯,“你冒着生命危险去赌,值得么?如果他不值得呢?如果这一切都不值得呢?”
季言礼有了一丝模糊的感觉,奚辰问出口的问题,好像不仅在问他,还在问一个已经死去的,再也不会回答他的人。
季言礼想了想,开口道:“我没有看到阿姨的遗书,但我想,她应该会写,她不后悔。她猜到自己可能会死,甚至猜到了自己的死因,但那是她的选择,她不怪您,也不怪任何人,甚至不怪命运。”
“因为死亡不是错误,只是结果。”
奚辰瞳孔猛地收缩,他转头看向季言礼,红灯在他的眼里跳绿,他几乎像是本能一样缓缓松开刹车,车子向前驶过路口。
“猜对了么?”季言礼笑笑,“因为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写。”
季言礼又说:“下个易感期,我想陪他一起度过,他第一次用您研发的新药h,如果不成功,他真的会对以后失去信心,有我在,我想成功率会高一些。”
奚辰叹气:“看来我也说服不了你。”
“是的。”
“我能问问么,你喜欢他什么?虽然他是我儿子,但我有时觉得他挺不招人喜欢的。”
季言礼微微睁大,心想真不愧是亲爹啊:“……真的吗?”
“脾气差,嘴硬,犟得跟牛一样,耍小脾气,心事重,还不说出来。他如果想的话,能把话说得很伤人。”
季言礼仔细回忆了一下,若有所思:“也是哦……”
奚辰原本死板沧桑的脸绷不住笑了:“现在才意识到?是不是迟了。”
“但是挺招我喜欢的。”季言礼也笑了,“怎么说呢,我最近才发现,这么多年,其实是他一直在照顾我。我跟他在一起很放松,很自由。他没您想得那么糟糕,我也没您想得那么好。有时候我觉得,直到遇见他之后,我才有了自己。”
奚辰的车缓缓减速,驶入逼仄狭小的老式小区,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车辆微微震动,到处都支着晾衣杆,堆着废旧的纸箱沙发家电和破损的自行车,楼道里隐隐传来大声的洗漱和寒暄声,甚至是通宵营业的街坊麻将馆的洗牌声,鸡鸣狗吠此起彼伏。
奚辰开到再也进不去的地方,停下了车,车锁跳开,转头道:“只能送到这里了。”
“谢谢叔叔,您也要保重身体。”季言礼说着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又听到奚辰在身后说,“其实我依然没有懂你为什么喜欢他。”
季言礼哑然失笑:“这不重要。”
“不过,我懂他为什么喜欢你了。”奚辰和他招手再见,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脸上露出平和慈祥的笑容,“因为你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情……”
“你给了他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