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问:“没有什么?”
奚野揉了揉鼻尖,说:“发霉了的檀香木味。”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似笑非笑:“都没有吗?那我自己找。”
他双手插兜,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走到之处其他人自觉纷纷让开一条道,谁知他越走脸色越差,最后走到了大门口。
季言礼问:“奚野,你在找什么?”
奚野的手搭在门把上,侧首看他:“当初我易感期,在体育馆的仓库里被锁着,门不是我开的,是外面有个人打开的,可惜我没看见。”
“不是江启锋吗?”季言礼心里一紧。
沈微澜和谭盈盈都吃了一惊:“什么?是主|席锁的门,怎么会是他开的门?”
“我虽然没看见,但我闻到了一股发霉了的檀香木味,”奚野幽幽道,突然猛地推开门,门板“咣”的一声向外砸在了墙上,墙灰簇簇落下。
门外一个阴冷瘦削的身影暴露在屋内所有人的视线中,被吓得猛地一悚,转过身来。
“傅时新。”奚野扬了扬眉尾,“真难为你了,瘸着腿还能去撬锁,实在是,身残志坚。”
“老……傅时新?!你怎么会在这里?”
“探望群里有他吗?”
“诶还真有,但他一直潜水,也没说要来,谁知道他在群里啊?”
“你鬼鬼祟祟站在门外干什么?!是不是想谋害学长?!”
傅时新脸色惨白,背着书包。
书包带子上拴着一个老旧的祈福香包。
“你少血口喷人!”傅时新恼火道,咬着嘴唇,“我什么时候撬什么锁了?明明就是你自己逃出来的!”
“哦?我刚刚说是哪扇门了吗?”奚野拖长了调子,似笑非笑,“怎么你好像非常清楚?”
傅时新顿时哑口无言。
季言礼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是你?你好端端地去撬锁干什么?你明知道奚野被锁在里面,和他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傅时新的脸狰狞起来,阴恻恻的目光怨毒地从刘海后面射出来,“他把我的腿摔断了!你也有脸说出无冤无仇四个字?!”
季言礼:“……”
季言礼无声地瞥了一眼奚野的侧脸,心里权衡了一下。
确实,还算是有仇。
奚野只冷笑了一声,抱胸居高临下看着他:“我不关心你为什么撬锁,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在季言礼家门口。”
“他们都能来,凭什么我不能来?”
“别整这些幺蛾子了,”胖子忍不住打断道,“谁他妈信你啊?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说啊!”
“我……”傅时新的目光在屋内一张张嫌恶质疑的脸上游离,又落回在季言礼脸上,声音低弱,“我比你考得高。”
“啊?”季言礼听见了,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比你考得高!”傅时新猛地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你听见了吗?我,比你,季言礼,考得高!”
季言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听到身后一阵阵压低的笑声,感到些许的反胃,像是看到冷却的荤汤上飘着的白花花的油星:“……傅时新,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对,我考砸了,599,我被所有人嘲笑,”傅时新气喘吁吁道,竟然咧嘴笑了,别人笑总要比不笑好看一点,但他一笑却更加阴郁瘆人。
“但你考得比我更砸,而且比我低,597,哈哈哈,三年了,这是你第一次考得比我低,还偏偏是高考。”
季言礼:“……所以呢?”
傅时新看起来竟然是有点疯了:“你不气吗?你不难受吗?你失败了啊,我是来探望你的啊,来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季言礼刚想回答,就听到旁边突然绷不住爆发一阵低沉的笑声,季言礼诧异地转头看过去,发现奚野捂着眼睛哈哈大笑,笑得靠倒在门上,墙灰又被蹭得扑啦啦往下落了他一头。
“对……对不起,”奚野笑得喘不过气,笑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我本来,本来有点生气,我以为他要对你做什么……结果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学长,我想忍住的,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季言礼无奈道:“你要笑可以靠着我,你靠着墙,到时候衣服全脏了。”
“有什么好笑的?”傅时新气得声音尖刻,“很好笑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季言礼,我就不信你不生气,你也不必装得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你根本不在乎高考一样!你可比我要努力!我知道你背地里用功,半夜不睡觉偷偷学习,现在全泡汤了,青竹、文卷,你都去不了,而且我还比你考得高!你听到了吗?!”
季言礼回头,看到乌泱泱一群人正瞪大了双眼看好戏,叹了口气,道歉后把房门关上了,也算是关起门来说话。
奚野不笑了,他直起身子,拍了拍肩上的灰:“傅时新,我只是可怜你,可怜你非要跟季言礼比,还心心念念比了三年,最后发现什么都比不过他。”
傅时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难道不是么?你得意的不就是这个么?终于比过了一次,而且仅仅一次你就得意忘形了。”奚野不笑了,眸子冷冰冰的,“比长相,比成绩,比朋友,比体育,比性格,比能力,甚至连家境都比不过,你哪哪儿都比不过他,身体残疾也就罢了,可惜心也长残了。”
奚野啧了一声:“你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浑身上下也就一个成绩。结果你最得意的、唯一拿得出手、会被夸奖的地方,还永远、永远、永远比不过他,被压了三年,你是有多气啊?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好像浑身上下连根头发都比你好。”
季言礼被他说得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
“来吧,”奚野退后一步,眼神示意季言礼,“机会让给你,你亲口跟他说。”
季言礼看他,心里觉得他幼稚起来也可爱得很,转头轻声说:“傅时新,我高考的时候,没考语文。”
傅时新瞳孔猛地一缩,浑身发起抖来:“……你在开玩笑,你在开玩笑!”
“是真的。”
“没考语文却考了597?!就算是你我也不信!”傅时新抓着头发尖叫道,“再说你怎么可能不去考语文?!你这么谨慎的人?你难道会迟到?忘记准考证?不可能!”
“嗯,你说得对,”季言礼目光沉下去,“因为6月7号那天早上,我妈妈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