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想的。
天上的云都在那一刻停下了,百米高空中,风行而止,万籁俱寂。
季言礼被逼得无处可逃,逼他的却不是奚野,而是奚野眼里的自己。
有什么东西,在很早以前就悄无声息地扎根入土,在信息素交织的病房和崩溃醉酒的雪夜密密匝匝地生长,直到此刻破土而出,旺盛嚣张地生长在百米高空无人知晓的地方。
季言礼一贯觉得自己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他想做什么不重要,他喜欢什么不重要,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学习、工作、生活,需要照顾的妹妹和身患重病的妈妈,因为他早就忘了自己喜欢什么,因为想做却不能做,总归要比没有想做的事要更残忍一些。
如果想了也没用,那就干脆不要想。
如果没有用,没意义,没结果,那就别问,别做,别想。
他只要做正确的事情就好了,那样会轻松很多,他故步自封地活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安分守己地做所有该做的事情,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齿轮紧密地咬合旋转,环环相扣,无限制地压榨自己的精力。
不会累,不会痛,不会怀疑自己,不会问自己的心想要什么。
曾经有个学妹好奇地问他,说学长,我每天都很懒很累,很想玩儿,我怎么才可以像你一样晚睡早起、热爱学习、热爱工作呀?
季言礼当时哑然失笑,笑得好像心里空荡荡的。
他小时候可不是什么模范三好学生,放学会跟朋友玩弹珠,周末会对着电视傻笑,动画片风靡全校的时候,他也会像个正常的小男孩一样买塑料刀剑打打杀杀,上课和同桌一起偷看漫画,考试考砸了就哭丧着脸回家认错,但是下次还敢。
有人说,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小孩之所以是小孩,是因为有人帮他承担。当一个人失去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的时候,他就会一瞬间长大。
……那个瞬间,对季言礼来说,来得太早。
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很久以前也是想玩的,只是太久没玩,不知道该玩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玩了,停下的每一秒钟都好像在虚度光阴,好像有个黑色的小人在心底拷问自己:如果这个时间拿去工作……你会得到什么?
那你凭什么在这里休息?
你怎么敢休息?
不知道想要什么,才可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知道想要什么,只会无休止地痛苦。
季言礼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不想知道。因为他不想知道了以后却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