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
谢安之哭肿着眼睛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一个大一个小,大得那个消瘦儒雅,和父亲很像,小得那个伶牙俐齿,谁都不像。
傅时新靠在病床上,脚被吊得高高的,他没了脚趾,却感到那些脚趾还存在着,像是被刀砍被火烧被电击,吃止疼药还是疼,疼得他浑身大汗淋漓。
他妈翻着白眼,凶猛地挡在他前面,插着腰喷唾沫:“你来干什么?要赔钱吗?我告诉你,我家穷得连医疗费都赔不起,你要找也应该找货车司机!死了?死了关我什么事?是我让他救人的吗?好人做到底,救都救了,还想要我家怎么样?”
大的那个孩子红着眼眶扶着谢安之走了,小的那个跟野兽一样,猛地挣脱束缚,从门外冲进来,冲着傅时新的脸吐口水:“为什么死的是我爸爸!怎么死的不是你?!”结果又被他妈拎着领子推搡了出去,出去之前还狠狠咬了他妈一口。
傅时新靠在枕头上,感到好累,好疲倦,他说妈妈,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他们道歉。
他妈反手呼了他一巴掌:“道歉?!道个屁的歉?!你管好你自己吧!以后都是个破烂残废了,工作不好找,老婆不好找,妈的我当初就不应该给那个王八蛋生孩子,生得我老了,他撒手不管了……”她崩溃地捶打床板,破声咒骂,“草!草他妈的!”
傅时新出院以后,偷偷用补习班老师奖励、攒了很久、藏在枕头里面舍不得花的零花钱,买了一盒巧克力,他蹲在横江小学门口等,等到放学,结果没等到季言礼,等到了季以禾。
他刚把巧克力递过去,季以禾一巴掌全掀翻在地,红着眼睛跳脚道:“滚!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金色包装的巧克力,咕噜噜滚了一地,滚在积水和泥泞里。
……
他妈说的是对的。
不要道歉。
那天天昏地暗,暴雨如注,地动山摇,青白色的闪电横亘整个横江上空,大片大片的天花板混着炸开的灯管往下落,学生疯了一样四处逃窜往楼下跑,他被撞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被撞倒,一直到最后都没能跑出教室。
书架轰然倒塌,季言礼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他踉踉跄跄差点跌倒,本想转身就走,回头却看到季言礼压在书架下面的一截手臂,冷白纤瘦,搁在深色的废墟碎块上,细细的血流顺着指尖往下滴。
傅时新转身丢掉用来保持平衡的长柄伞,费力地蹲下去,想搬开沉重的书架,颤抖地喊季言礼?季言礼?季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