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像都淡忘了陆屿森在这场事故中也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何茵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等到丈夫身死引发的公司危机过去以后,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陆家,去全球各地采风拍照,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欺骗自己陆临川没走,还在家里等着她。
陆屿森被丢给了他的爷爷陆启正和一大堆佣人。
陆家的男人都是闷葫芦,陆启正的太太早亡,跟陆启正的性格不无关系。他板正又固执,跟谁都不太亲近,太太死后没人劝得动他,这种性格益发凸显了。
陆屿森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没有一个像样的长辈教导他,跟他接触最多的是毕恭毕敬的佣人,仁义礼智信要从书本里学,为人处世要自己去观察。
他生硬地模仿着身边的人,磕磕绊绊地学会尊重,学会自我保护,唯独没有学会爱人。
爱怎么模仿呢?爱人要送礼,拥抱,接吻,但是这就够了吗?
没有人让他体会爱的内核,陆屿森只能抄个形式。
遇到沈遇以后他倒是开了窍,却开错了。爱情里的突发状况根本不能用那些形式来解决,于是陆屿森自作聪明,像养童年的蜻蜓那样养着沈遇。
给他最好的,买个大房子,买最贵的衣服最贵的护肤品,然后每天回家心满意足地观察他。
沈遇不是脆弱的蜻蜓,他能陪伴陆屿森很久很久,等到两个人都老了,死了,就葬在一处。
陆屿森就这样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有一天沈遇终于忍受不了他的笨,要自己离开了。
沈遇又不是蜻蜓,哺乳动物跟昆虫,甚至都不是一个纲的。
这么简单的生物学道理,陆屿森要等撞得头破血流后才反应得过来,只因为没人教。
第35章 复合正计时(十三)
陆屿森的声音很轻,何茵的耳朵却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身为人母的责任,她逃避了十几年,一直欺骗自己没有她的陪伴陆屿森也长成了一个优秀的人。然而就在今天,面前这个迷茫无助的陆屿森,终于让她品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尽管何茵在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自私与懦弱,但她总算肯正视她的缺席给陆屿森带来的伤害了。
“森森,”何茵跪在陆屿森的身前,再次拥抱了自己的孩子,“对不起。妈妈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陆屿森的手还是垂落在身体的两侧,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轻轻回抱住何茵。
在他很小的时候,对何茵不是没有过怨恨的。陆启正对他的管教很严厉,有一次实在训得太过了,把小陆屿森训哭了。
满客厅都是人,陆屿森哭得整张脸都是泪,却连个递纸巾的人都没有。佣人们不敢帮他,陆启正根本不在乎一个孩子的自尊,小小的陆屿森无奈地用袖口擦去眼泪的时候,是觉得很丢脸的。他已经被教导得很是体面,不愿意在人前哭,也知道擦眼泪要用纸,然而这点尊严,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给他。
他知道何茵在会不一样,何茵很会撒娇,陆启正根本拿这个儿媳妇没办法——那样陆屿森至少能被温柔地拭去泪水,不至于这么狼狈。
但是何茵已经很久没来看他了。她为什么总是在离开?是因为不想见他、讨厌他吗?
如果妈妈讨厌他,那他也讨厌妈妈好了。
......但是如果何茵跟陆屿森说对不起的话,他就马上原谅她。因为他太想要她爱他了。
二十七岁的陆屿森跟十四岁的陆屿森相比,唯一的长进就是他犹豫的时间稍微久了那么一点点:“没关系,妈妈。”
何茵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轻轻拍着陆屿森的后脑勺。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刚刚她得到了多么珍贵的东西,仅仅靠一个拥抱和一句“对不起”,她就因为母亲的身份获得了一份承载着十多年辛酸与苦楚的、沉甸甸的原谅。
何茵放开陆屿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赶沈遇走真的对不起,但是当时妈妈也是听别人说他人品不好,对女同事手脚不干净。”
“他没有!”陆屿森很急地说道。
“好的,好的,他没有。”何茵给陆屿森顺毛,“妈妈现在知道错了,森森,只要你喜欢,妈妈会帮你的。”
“帮我什么?”陆屿森微微有些疑惑。
“帮你追人啊。森森,妈妈帮你把你的错误一一纠正,好不好?”何茵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轻快地拍了拍陆屿森的肩膀。
她当然是有这个自信的资本的,她不会当人妈妈,却很会当人伴侣,要不然陆临川那个木头人也不会为她心折,对她千依百顺了。
“妈妈从现在开始教你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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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正食不知味地吃着牛肉馅饼。
这个牛肉馅饼做得相当可口——老何在陆屿森走后没多久就回来了,操着一口乡音很诚恳地跟沈遇道了歉。
沈遇也知道老何不过是受人之托,没怎么怪他。不过老何当晚就从沈遇的卧室搬到了客厅,就睡在那条狭窄的过道上,到了早上再把床垫收起来;沈遇怎么劝他都不肯听,只说“不能跟先生一个屋”,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陆屿森的教唆。
唯一的好处是老何做菜总算发挥出了他的真实水平,他之前只不过配合陆屿森的水平故意把菜做得普通,现在因为对沈遇的歉意和同情,导致他天天变着花样投喂沈遇。
沈遇嘴上不吝惜夸奖,但胃口却没有前几天吃陆屿森那个糊了的烙饼好了。
他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陆屿森离开那天的情景。陆屿森在哭,说他很难过,却在这种时候被沈遇逼着说再见。
沈遇一边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琢磨着那天的对话,担心自己是否过于残忍,伤到了陆屿森;一边又觉得自己犯贱,既然已经说了再见,那个人就跟自己没关系了,何必再去想。
反复纠结的结果就是老何花心思做的牛肉馅饼已经凉了,沈遇才勉强吃完一个。
他正打算拿第二个的时候,门铃响了。
这个点,会是谁?
“请进,门没锁。”沈遇高声说道。
大门被推开,出现了一个沈遇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穿着很简单的白色短袖和牛仔长裤,刚刚才收了伞,露出一张甜美娇俏的脸蛋来,一把烟嗓依旧跟她的脸蛋不怎么搭配:“请问,能领养猫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