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乐迷迷瞪瞪地被她推着走出去好几步,才慢半拍地抓住她手腕,难得有点强硬地说:“不行,太晚了,你自己在这儿我不放心。”
赵元君闻声,总算露出个笑,好像世界上做姐姐的都是如此,七八十岁也要把弟弟当小孩。她没了打电话时惊惶的模样,很快地伸手摸了一下何景乐的脸:“得了你,这么一屁点儿大,操什么心啊?”
“我都二十了!”何少爷好委屈地叫。
“八十也没用,明天还要上课,现在就回去睡觉!”
何景乐合理怀疑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背过他的课程表,眼看着这招不行,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又说:“可是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我们俩学校早关门儿了,你让我们走我们也只能去住旅馆,还不如在这里陪着你——或者咱们各退一步,轮着来也行。你先歇一会儿,找地方睡一小觉,等到后半遖峯夜你再来替我们,好不好?”
可惜赵元君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时候,耳根子比旁边的辛学长还要硬一些,怎么说都不听,两人最后还是被灰溜溜地赶出了医院,在附近找了个旅馆歇脚。
只是事还不算完,两人路过医院的一楼大厅,深夜稀稀落落的病人和家属横七竖八地歪着,辛随落后一点,在看导航去旅馆的地图,可走着走着,就撞到停下不动的何景乐身上;他一抬头,瞧见对方正愣愣地盯着一处看,再循着望过去:最里面连排的长椅上躺了个人,衣服还该死的让人眼熟——
是今天刚见过的纪瀚岑,没想到这个点也会出现在这里。
何景乐一方面觉得自己未免也太过点背,不然也不能走哪儿都遇见这人,可另一方面,他又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纪瀚岑那副出气多进气少的衰样,对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让人很担心下一刻就会挂掉。
他挣扎犹豫半晌,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在脑海里滚了三遍,最后还是抬头看了辛随一眼:“辛随,我想……”
结果辛随等他这句话似的,率先朝那边走过去,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能和他搞起来对象,合着是活菩萨促销买一送一还送俩装圣母心的塑料袋;他小跑着跟上去,又听见自己那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男朋友皱着眉头说:“他看上去很不好。”
的确如此,因为真走到近前才能看出,纪瀚岑浑身上下也就那件衣服跟上午的他沾点边,但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新旧不一,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在流着血。
两人在纪瀚岑面前停下来,大概是察觉到了面前不同寻常的黑影,后者眉头紧皱,慢慢地睁开了眼,待看清他们的脸,立刻就咧开了嘴巴笑:“哟,何景乐,好巧啊。”
纪瀚岑单方面屏蔽辛随,摇摇晃晃地从长椅上爬起来:“你怎么也来医院了?”
何景乐心情正不好着,就算看着他一身乱七八糟的伤也没好气:“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路过,来看看你还能不能喘气——喂,怎么样啊,叫医生没啊?”
纪瀚岑怔了一下,脸上笑容收起来,额头上没结痂的新鲜伤痕从眉尾处滴着血,白天里整个人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散得一干二净,他随手抹了把脸,低声地答:“叫了。”
“……哦。”
何景乐一点头,觉得没什么要再关心的,转身拉着辛随就要走。
“小乐哥,”但对方突然又在身后喊他,近乎迫切地说,“你——”
久违的称呼让两个人都实打实地愣住了,于是何景乐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一走了之,他转过身,看着纪瀚岑问:“还有事?”
“没有,就是叫一下。”纪瀚岑先前那副可怜的表情已经没了,又换上贱不唧唧的笑,“何景乐,我发现,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心软啊?可别,省得我哪天又对你死灰复燃,真要这样,我们仨都不开心。”
纪瀚岑这话近乎于指桑骂槐,他视线流连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何景乐身上,然后又道:“下次见面,我是死是活,你都不用管我。”
“或者,你就当我已经死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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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瀚岑摆烂的样子真的挺像我写论文的,动不动就是:要不这样,就当我死了。
第84章 见家长了
“……有病吧他?”何景乐都被骂愣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纪瀚岑步履蹒跚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匪夷所思地转向辛随,骂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有病?”
不转不知道,一转吓一跳,他看见辛随的脸一半藏在背光处,露出来的那一半耷拉着,也不看他,望着远处空荡荡的长廊说:“我觉得你也许应该离他远一点。”
“那肯定啊,我特别受不了这种人,热脸贴冷屁股,当他自己、他自己——”
何景乐话说一半,发现辛随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头,正眸光专注地望着他;他立刻把想说的话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呆呆地回看过去,直到听见对方问:“当他自己什么?”
“呃,”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当他自己是个皇上么,我们这些人还要巴巴地等着他翻牌子?”
辛随于是没吭声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出了医院,又一路无话地到了订好的酒店,上次标间里的另外一张床没怎么派上用场,这次就只要了单张的大床;但很明显两人都没有什么要整点长佩不能看的东西的意思,何景乐盘腿坐在床上翻自己的包,哗啦往床上倒出一大堆垃圾,他挑挑拣拣地翻里面的银行卡,最后随便挑了张叹气:
“辛随,你说我明天把这个给君君姐怎么样?”
住院治疗不是一笔小费用,对于本就因高昂精神治疗费用而摇摇欲坠的赵家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只是赵元君向来不和他说这些,之前他就不知被婉拒了多少次,以至于现在真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又瞻前顾后,既怕被拒绝耽误了鞠听萍治疗,也怕自己做事情不够妥当,再不知情地伤了赵元君的心。
他又叫了辛随两声,一转头,发现对方坐在床边发呆,刚才说了要去洗澡,现在上衣才脱到一半,卡在胳膊肘里跟宕机了似的,他联想到这一路对方的心不在焉,膝行着往前挪,又猛地叫道:“辛随!”
“啊!”
后者果然被吓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何景乐充满怀疑地说:“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
“好啊,你果然没听见!”何少爷生气了,随手拿了张床上的购物小票捏成团就往辛随身上砸,抱着自己膝盖泫然欲泣地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真是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
“你真的别再看甄嬛传了。”辛随今晚第二次重复这句话。
“就看,怎样?虞叶好带我看的,你要说说他去!”
有时候辛随真的会怀疑,何景乐的脑容量只有杏仁那么大,勉强够他记住自己的上句话和这句,就像现在。
对方被自己带跑了题,非常困惑地跪在床上拿那张银行卡挠头:“咦,我刚才在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忘了。”
“……”
“算了,不管了。”何景乐看见银行卡了,立刻又说,“我想给君君姐点钱,但是我又怕她拒绝我,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好说,”辛随心有余悸地呼出口气,“无论怎么样,现在都是鞠阿姨治病的关键时候,元君是个拎得清轻重缓急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拒绝你。”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又不太会说话,”何景乐道,“之前我就想帮她解决一点鞠妈的药费钱,她死活不同意,后来我悄悄藏在鞠妈枕头下,也被她发现,那次她真的很生气,差点就再也不让我来了。”
“咦?”何景乐突然一停,表情十分微妙地又重复了一遍,“她那次说……再这样就不让我来了。”
“哈哈!”他洋洋自得地说,“可是她现在本来就不让我来啊!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