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叶岑有些意外君临居然没挣动。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没起来,微微抬头直视她的眼睛,还是秋日静湖般的两汪水,风平浪静。
君临掀开薄被盖在腿上。眼前的人明明与自己相隔过千山万水,相隔过七年的慢慢时光,但他竟然将如此亲密的动作做得这样自然,而她自己竟然也接受得这般坦然。怔忪间,额头便被他温热的手掌给覆了上来。
良久良久叶岑都一动不动。室内静得只能听到空调风口空气流动的声音。
君临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叶岑替她将身后的枕头叠起来,让她靠得舒服些。
“伯母还好吧?”一顿,君临轻声道:“我没什么大病,你还是去照顾伯母吧。”
叶岑根本不理她,径自走到饮水机边取了一次性的杯子兑了些温水。
注意到君临微微侧过脸下意识回避的姿态,叶岑将水杯轻轻放在了病床旁的矮柜上。
几下敲门声打破了病房内凝滞的气氛。莫子航推开门,让穿着果绿制服的护士小姐先进。
“这药得滴慢些,否则会造成心脏负担。”护士小姐扎完针边叮嘱边调整了一下滴管的速度。
叶岑道:“再慢点。”
护士本想说以现在的滴速,500毫升起码要滴两小时,已经可以了。但叶岑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压迫感。不跟病人以及病人的家属争辩是她从不长的职业生涯中总结出的金科玉律,何况这栋楼的病患她都惹不起,更不必说像这样打一个吊针就要进a 区病房的。于是又将滴速调慢了一些。
莫子航在一旁看够了戏,语气轻松道:“我回去值班。君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按铃。护工就不替你找了,叶岑临时抵充下。”
君临微微一笑:“你去忙吧。今天多亏有你救死扶伤。多谢。”
关门声将病房封闭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君临不禁抬头望向滴管,缓慢降落的水滴预示着她要跟叶岑一起单独相处好几个小时。
叶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难受吗?”
君临摇摇头。
“喝水。”
君临抬头望了望头顶上那一大袋透明盐水,想到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一会儿她想上厕所该怎么办……
“喝水。”
语气是他一贯的颐指气使,却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软风般的温柔。君临只能拿起水杯润了润唇,刚要将杯子放下,那要命的语调又来了:“多喝点。”
直到君临喝了小半杯下去,叶岑这才略为满意地接过杯子,放回原处。
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为免尴尬,君临只能闭着眼睛假寐。也不知是不是药物的作用,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君临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几疑自己饿昏了头,产生了幻觉。定睛一看,却发现一旁的小桌子上已经堆满了食物。
罗阿姨笑嘻嘻地打量君临:“姑娘醒了。来,尝尝阿姨是不是宝刀未老。你是病人,喝点鸡汤补补,这汤里放了青菜吸油的,保证不腻。还有皮蛋瘦肉粥、虾饺、蟹粉汤包,都是阿姨自己做的,跟外头买的不一样,多吃点。”
君临迟疑道:“谢谢阿姨。您是?”
“哦,我都老糊涂了,光顾着看见你高兴。叶岑是我帮着带大的,他叫我罗姨,你也这样叫好了。”
“罗姨。做了这么多好吃的,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叶岑这小子现在都很少回家吃饭,阿姨我正愁没地方发挥呢。”一顿,罗姨仿佛福至心灵一般,道:“不如你来家里住,让阿姨给你好好补补。”
罗姨如此热情,君临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感觉到君临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罗姨笑眯眯地道:“他在陪夫人吃饭呢。你放心,那边的膳食有专门的营养师负责,你只管吃吧。”
正说着,门轻轻地开了。叶岑一进来就看见君临醒了。
罗姨笑得越发见牙不见眼:“叶岑吃饱了么?没饱的话再吃一点。给你盛碗粥。”
“也好。”
君临睡着的时间并不长,因此点滴还没挂完。虽说她的右手可以自由活动,并不碍什么,但叶岑动作干净利落地替她布菜,君临也无从阻止。可见吃人嘴软是真理。
叶岑不过间或喝两口粥,大多时候看着君临吃。
君临喝了半碗鸡汤下去,觉得胃里缓缓流转着一股暖意。七年里与人一道用餐的日子都记在行程表上,其余的空白都是一个人。病痛会让人软弱,这一刻她忍不住想,有人陪着一起吃饭是一种平凡到呼吸新鲜空气一样的幸福。
因为感冒的关系,君临吃得并不多。罗姨收拾罢碗筷便走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的病房让君临觉得时间又回到了一分一秒缓慢计算的方式,她不禁频频抬头看向盐水袋。
“可以拔了。”一阵沉默过后,君临终于暗自舒出一口气,伸手按了床头铃。
护士小姐很快进来为君临拔了针:“您坐一会儿再走。”
“好。谢谢。”
过了大约十分钟,两人下楼的时候,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小唐,去淮海路别墅。”
“是。叶先生。”
君临发现开车的不是耿介,换了一个与他们年纪相当的年轻人。
叶岑解释一般地道:“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
车窗外华灯初上,霓虹在涌动的夜色中拉出一道道浮光流影,奢靡如同一去不返的岁月。
叶岑从车窗的反光隐约看见君临唇边泛起的一丝微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座城市。”所以老不回来。
“怎么会。近乡情怯倒是有。”君临语气轻快地转过头,不想却对上叶岑幽黑的眼睛,比夜色更为深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