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青黛丢开手中的衣物,上前来搀他,对外头喊道:“去请太医。”
赵琛缓了一会,宽慰他:“无碍。”
青黛却跪在地上:“昨日奴婢劝阻不力,请殿下责罚。”
赵琛嗓音沙哑,头疼得厉害:“伤风罢了,不是什么大病,我才是做主的,罚你做什么,起来。”
青黛还欲说什么,被赵琛打断:“我嗓子疼,别叫我多说话。”
青黛便不再多言,赵琛不是什么工作狂魔,医疗条件放在这,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今日不听政。”
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他可以称病一日,却不能一直罢朝,赵璟如今在朝上不过只是个吉祥物,赵琛不放心。
“去请靖北王。”
赵琛担心赵璟在众人逼迫之下当朝发出什么政令,他年纪再小也是皇帝,金口玉言,说的话就是圣旨,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若是萧远在,即便他亦是孤身一人未必能成什么事,他也能让薛润章什么都做不了,有些事拦上一拦便是两个结果。
太后是同太医一道来的。
太医退下,太后便要罚青黛,被赵琛拦下:“我已经罚过了。”
“你罚什么了?”
“我罚她银子。”
“如今罚了,转头就赏。”
赵琛笑笑服软喊了一声娘,太后便无法,看向青黛:“琛儿为你说话,此番就罢了,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她看了一眼赵琛,大约也知道他们劝不住他,“便来找我,他不懂事你们也跟着胡闹么?”
这话对赵璟说还说的过去,赵琛如今在朝堂上都说一不二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奈何说话的人是亲娘,他也没法反驳。
太后说得不错,平日里请请平安脉也就罢了,以他的身份,病了定然是要多召几个御医来的。几番探查之下,难免露出马脚,不如在府上养个大夫。
他出宫理由也是现成的——为了不将病气过给官家。
赵琛当日便出了宫,接连几日不曾上朝听政。
众人皆知长公主抱恙,问候的折子帖子收了不少,萧远也接连递了两回拜贴,只是赵琛没见他。
赵琛记忆中这大约是病得最拖沓的一次,不算严重,只是断断续续不见好。
大夫说他思虑过重,赵琛自认还算看得开,但身在朝中,如何能全然放松,一有不慎遭殃的或许就是百姓。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偏生赵琛受了寒,公主府有水屋他也住不得,那老大夫是他舅舅寻来的,脾气臭得很,赵琛若不尊医嘱他便吹胡子瞪眼地骂。
赵琛也不好真和老大夫计较,只好忍上一忍,酷暑中盼了几日终于盼来个阴天。
天幕低垂乌云滚滚,眼见着是场大雨,想必能凉快不少,就是雨前有些窒闷。
赵琛称病数日,萧远递了几次拜贴没见着人,一看这天,直接上门来了。
这几日朝会萧远都到了,赵琛也算是使唤了他几日,人都上门来了不好再拒绝。只是这天,怕是萧远精心挑过的。
萧远见了赵琛便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看到赵琛都撇开头,他才说:“瘦了。”
赵琛愣了愣,缓了缓开口:“病了一场自然瘦了。”
赵琛同萧远没什么话要说,又不能晾着他不管,便叫人拿了棋盘来。
天色愈发阴沉,屋外狂风大作,赵琛专心看着棋盘,绝口不提要萧远留宿的事。
萧远自己提了:“天留我呢,西平不留?”
赵琛落下一子,轻巧地收拢了三颗黑棋,抬头冲萧远笑了笑:“王叔信天?我不信。”
萧远也笑:“该信的时候自然要信。”
赵琛不置可否。
萧远便点点头,作势要起身:“也行,我不能代你受苦,便也受受你的苦。”
赵琛:“……”
他知道冒雨回去这样的事萧远做得出来,赵琛不知道萧远淋上一场雨会不会生病,但他知道,萧远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来公主府且冒雨回去了。
他丢得起这人,赵琛丢不起。
赵琛敷衍道:“雨大,王叔多留片刻吧。”
萧远又坐了回去:“我知西平最是心软。”
得了便宜还卖乖,赵琛没理会他。
公主府在太后的坚持之下又修缮过,十分精致。
住人的地方自然有的,只是萧远的身份,加上“男女之别”,他住哪都不大合宜。
但观这雨势,真等雨停了怕是深夜了,赵琛想了想,靖北王留宿公主府和入公主府深夜离开也没多大区别,索性叫他自己挑院子住。
雨下了足足一夜,第二日雨势才转小,昨夜虽大雨滂沱雨声不绝,却也解了酷暑十分适宜睡眠,赵琛清早醒来精神都好了许多。
小雨淅淅沥沥的仍在下,赵琛独自坐在亭子里看雨,荷塘里的荷叶比昨天更多了。
天有点凉,赵琛的风寒未愈便多披了一件斗篷,手中则捧着茶盏。
萧远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他一人来身后还跟着一串企图拦他的,到了亭子里,管事有些忐忑地看向赵琛:“殿下……”
赵琛挥挥手叫人下去了,萧远的身份身手摆在那,他执意要来,到底也不好拦。
赵琛捧着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萧远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唇上,赵琛还在病中,又未施粉黛,唇色苍白,看着精致又脆弱,他语调便不自觉软了几分。
“雨停就走可好?”
赵琛看了他一眼,萧远大概是心情很好,好到这语气像是在哄人。
赵琛收回视线,又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我说的是北疆。”
萧远便微微敛了笑意:“你想我走?”
赵琛波澜不惊:“王叔回京有些日子了,不担心么?”
“定州都是我的人,我担心什么?”
赵琛看他,萧远说的是实话,只是这样当面说出来,是该说萧远肆无忌惮,还是不拿他当外人?
萧远眼中又带了笑意:“倒是西平你,你我面对面,你尚且要曲解我的意思,我若真走了,有心之人挑拨一二,你还信我么?”
赵琛轻轻挑眉,他不敢完全信任萧远是因为谁?
他对上萧远的视线,目光澄澈,十分真诚:“燕云十六州未下,我如何会猜疑王叔呢?”
萧远摇摇头,失笑:“你这样直白,不怕我以战养兵,吃着朝廷的粮饷倒戈相向?”
赵琛自然不怕,他也笑:“你会吗?”
不是赵琛有多信任萧远,而是了解他,萧远若要反,不会做这样长久的谋划,他至多是备足三月的军需直接起兵谋反。
若能拿下便拿下,若不能成事他也不会偏安一隅与大楚划土而治。
赵琛去提石桌中央的水壶,准备倒水,被萧远抢了先,他便收回手。
萧远方才那哄人的语调又回来了:“那么想要燕云十六州么?”
赵琛面不改色:“王叔不想要么?”
萧远盯着他看了一会,没说要也没说不要,提起茶壶斟了一盏茶。
“我拿燕云十六州来下聘,”他将斟满茶的茶杯轻轻放在赵琛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西平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