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掉鞋实在是一件难以避免的事。赵琛穿的是绣花鞋,忽略那精致的鞋面,以及听起来就是姑娘家穿的名字,赵琛还挺喜欢软和随脚的触感。
只是不适宜长途跋涉,更不适宜这般入水又攀壁,哪家闺阁里的姑娘,鞋子也没有这个需求的。
没有劳动萧远,赵琛自己动手用那半截衣袖缠好了脚。鞋子虽然掉了,袜子还是在的,因而在他看来,萧远这是小题大做,动作便也也有几分敷衍。
萧远看在眼中,并未多言,也不需要他多言,赵琛走了两步就知道萧远的担忧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脚底多出来的两层布不过是阻隔了细小的尘土,略粗些的石子砂砾依然触感分明。
不是赵琛娇气,常年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这不是信念能克服的。
他们走出第二步,萧远便察觉到了他微妙的停顿:“如何?”
萧远才是受伤的那个,这话原该他来问。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自认无需萧远看顾到这个地步,赵琛摇摇头:“无妨。天快亮了,咱们暂且到林中避一避。”
天色将明,正是最冷的时候,方才在水中赵琛便觉得冷,如今上了岸更冷。
冷到他需要用力克制打寒颤的身体本能,以至于脚上的不适都可以忽略些许,对于萧远贴着他的动作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赵琛往那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林子里头应该可以生火。
那林子瞧着不远,走起来也有些距离,入了林子他们也未停下,萧远的伤需要处理,得找一处干净的水源。
在一条不过一步宽的小溪边停下时天已经彻底亮了。
萧远在水边,靠着树干坐好,赵琛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时手上多了些细枝,这林子里树枝不大好寻,想来是常有人来。
萧远的姿势同他方才离开时别无二致,不过是闭着眼,听见赵琛的脚步声才又睁开眼。
“你的伤?”
“皮肉伤罢了。”萧远不甚在意,视线在他脚上略作停留便看向赵琛带回来的细树枝。
赵琛皱眉,将手上的东西扔在一旁走到萧远身侧抬手去扒他的衣服,被萧远拦下。
“□□的,叫人见了可说不清了。”
赵琛终于翻了个白眼,挥开他的手,扒开他的领口瞧了瞧。
如萧远所言,伤得不算太重,只是位置有些棘手,右手上臂的贯穿伤,泡了一夜伤口周边泛白,又有隐隐可见的血丝。
白色的里衣泛着黄,还有一圈圈的血水晕开的痕迹。
赵琛只看了一眼就别开视线,做足了准备才又回过头来,仍旧束手无策。
“……怎么处理?”
萧远笑了一声,大概是赵琛方才扒衣服的气势实在不像是什么都不会,他摇摇头:“不碍事,先生火。”
赵琛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妥协,替他拢好衣裳后退半步,片刻后,他又问:“怎么生?”
萧远看向他方才捡来的小细枝,叹了口气:“我原想过趁机带你私奔,如今看来是行不通了。”
“……”
私奔自然不可能,他们的身份放在那,不说赵琛,萧远也不可能放弃那征战半生得来的爵位。
他这样说无非是要说赵琛不食人间烟火,万事需人料理。
若在京中,赵琛大抵不会将萧远的话放在心上,他是公主,身边等这伺候他的人数不过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才是理所应当。
但如今他们二人流落乡野,萧远不是王爷,赵琛不是公主,剥离了一人之下的爵位也不过是两个寻常人,两个男人。
赵琛起了些莫名的胜负欲,男人之间的。萧远的话,叫他觉得自己被看低了。
“没有火种。”
他本意是为自己辩解一二,没有火种才生不起火,不想萧远误会了他意思,面上带了点无奈,又像是刻意曲解的调侃:“祖宗,我便是再有能耐也没法凭空变出火来啊。”
萧远此刻脸色算不上好看,唇色苍白,比在船上还要狼狈许多,眉宇间带着几分落拓不羁,看向赵琛的时候眼中有笑意。
倒是不难看。
赵琛收回视线,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日头不错,天光从树冠的缝隙间落下。
风吹过,树冠抖了抖,地上细细密密的光圈随之而动,赵琛也抖了抖。
生不起火,赵琛开始思索出去晒太阳的可行性。
再这样下去,怕是赶不及回京便又要再病上一场。
赵琛低头去看萧远,他似乎是不冷,仍旧靠在那树干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赵琛看着他的面容,想起来方才给他看伤时的触感,蹲下,在他额头探了探,烫得很不寻常。
“你在发热。”
萧远睁开眼,一言未发,直接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赵琛没料到他的动作,猝不及防之下还真叫他得逞了。
“你干什么。”
萧远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拢在怀里,低声道:“臣虽生不起火,倒是还能供殿下取暖,不算是全然没有用处?”
赵琛挣了挣,顾忌着他有伤,没大动:“你松开,我不冷。”
萧远点点头,应了他的话:“是我热。”
赵琛顿了顿,放缓呼吸,到底还是没动手,耐着性子:“松开,你的伤口得处理。”
发烧多半就是因为伤口感染,即便没有药,洗一洗也是好的。
萧远不以为意:“死不了。”他不但没有松开,还抱得更紧了,问怀中人,“还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