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脸色更臭了。
张初近来也摸不准他的脾性了,索性说:“那钦差离了广信军便要去安肃军,不若等回营了您亲自见见?”
萧远语气冷硬:“不必。”
他离京已有月余,赵琛至今没有一个解释。
萧远带人离京还是深秋,到了安肃军,已是隆冬。
他先前不露踪迹,除了随行之人,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如今回来了倒是没有隐藏行踪。
军营外,众将领都在等着他回来。
萧远才下了马,就听见一道粗犷的嗓音:“京中繁华,还道王爷沉是迷温柔乡,不愿回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原本还一片欢欣的众人,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凝滞,那人却仿佛没有察觉:“俺就是个大老粗,没读过什么书,比不得那京中的人会说话,王爷莫怪。”
萧远此人名刘益,素来与萧远不和,萧远从未将他在眼中,军中若果真上下一心了,即便是武宗恐怕也难以心安。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川连身上。刘益从前虽也与他不和,倒没有这样公然讥讽的胆子,他不在这几日,生了什么事?
川连识趣地走上前来汇报:“王爷,昨日殿下送了沙盘来。”
其实不止是沙盘,除了因为萧远不在,暂且由川连保管的舆图,还有许多私人日用的东西,换季的新衣,名贵的熏香,上好的金疮药,甚至还有些调味品,顾及了方方面面。
东西不少,送入营中,藏也藏不住,索性就大张旗鼓地送来。
从前萧远也不是没有得过赏赐,但无外乎金银珍宝,哪里会有这样细致妥帖。
在刘益看来,这些东西里头,只有沙盘还算能看,沙盘是萧远爱用的东西,他们也没少见,但这样精巧的还是头一次看见。
川连既然说了出来,刘益便有了点评的由头,他大笑道:“听闻王爷要娶公主?这些东西便是那公主送来的?”
言语之间颇为促狭暧昧,并非是善意的调侃,阴阳怪气的泛着酸,又有几分讥诮不屑,仿佛萧远是出卖色相换仕途去了。
萧远不过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往营中走去。
京中送来的东西昨日才到的,如今都还放在他的帐中等他查看,里头的东西多而杂,这样大张旗鼓地送来,是毫不避讳了。
不过,思及方才那一幕,萧远不会以为赵琛这是在向他示好。
他多半是知道军中的境况,有意制造争端,萧远神色冰冷,分权制衡,帝王心术。
萧远声望高,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他从前多在绥德、晋宁,与西夏休战之后才到了安肃,而刘益便是从前安肃军的主将。
军中素来贪腐颇多,但萧远治军从严,从不克扣军饷,他一来就坏了“规矩”,自然得罪不少人,不过这么多年了,这些人当初奈何不了他,如今也是一样。
他回了主帐,手底下的人便陆陆续续来了,川连识趣地告退,顶着一众人不善的眼神去了医署——没人给他安排营帐,他便在此暂宿。
川连一走,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那公主女人家,忒小家子气,全然仰仗咱们王爷又信不过,找个人来盯着。”
说话之人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看面相就是个武艺不俗心思单纯的人。
“听闻公主养了许多小白脸,任人唯亲,王爷回来了才好,留在京城里头受那等鸟气!”不同于刘益,这些萧远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都认为,萧远是被扣在京中了。
萧远看着他,神色喜怒难辨:“你对京中之事仿佛很是了解?”
在座的都跟了萧远挺久,也不是傻子,看出来他生气了,那说话的大汉也闭了嘴,去看张初的脸色。
张初看天看地不说话。
萧远从来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也没有多少顾虑束缚,张初从前就没想过他有一天能看上什么人,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如今不光看上了,还叫人吃得死死的。
冯宽一口一个公主,嘴里还没半点好话,这不是找事儿么。
萧远喜怒难辨,无人敢应声,便是那冯宽,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怵萧远。
帐中一片静谧,张初暗叹,还得他来说,于是对冯宽道:“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这还用听么?如今都是这样传的……”
他没说完,就被边上的人打断:“是刘将军那传出来的话,传了三月有余。”
冯宽闻言便也反应过来,一下子站起了身,气愤不已:“刘益那厮,心肠歹毒,竟这样编排将军!”
他是萧远在绥德军时身边的亲卫,屡屡立功才被提拔起来,着急上火地便喊起了从前的称呼。
张初简直不知道怎么救他。
萧远看着那已经摆好的沙盘,冷笑:“谁告诉你,这是假话?”
“啊?”
不光是冯宽,所有人都怔愣不知作何反应,张初倒是松了口气,可算是说出来了,这几日他可是猜够了。
萧远盯着沙盘,不知在想什么,一字一顿:“我自然,是要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