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事,给自己,给连玉楼心里都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而这一切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只可惜那个时候没有人来阻止,任由事态发展,最后到了两人如仇敌一样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明明是亲兄弟……
严玉阙想,如果没有豆豆,或许自己真的会耗费一辈子和连玉楼斗下去,不管到最后谁输谁赢,眼前时分是决计不会让对方占上任何的上风,偏偏这个时候,豆豆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说是连玉楼的一招棋也好,说是天意如此安排也罢,那样一个单纯的小孩子,就算经历过辛苦与贫穷,眼神依然纯澈清明看不到任何的污浊,脑袋里也尽是美好的想法,就算自己曾经误会了他,还差点剁了他的一只手,只要最后一切安然,承认了是自己的错,他就轻易的原谅了自己,依然还是那么黏着他,摇头晃脑地问东问西,似乎这周围没有一件事情是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与兴趣的。
‘大人,为什么这幅花本要这么编呢?我看到过师父用另一种方法来编过,更加简单。’
‘大人,为什么鸟会在天上飞呢?’
‘大人,我们晚上吃的鱼和这个池子里养的鱼是一样的吗?为什么这个池子里的鱼红红黄黄的,蒸熟了之后就变成灰灰白白的呢?’
‘大人,大人……’
他看着豆豆,便不可遏制地想起了自己和连玉楼的小时候,他们一起平静快乐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之后便是永无止尽的虐待与排挤,直到连玉楼的娘亲被烧死在缂丝楼,连玉楼被爹送去了临安外公家里淡出了自己的视线,日子才又恢复了平静,这一平静就平静了许多年,久到自己几乎忘了还有那么一段温馨的日子存在过,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觉,其实自己对二娘、对连玉楼,心里还是怀着一丝愧疚与后悔的。
就像自己对琉琦说的——
豆豆是自己的良心。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他那纯澈干净的一面就像是镜子,照出的全都是自己的丑恶……阴狠决绝,耍尽手段,为达目的而不顾他人生死,甚至同胞相残也毫不心软……
严玉阙第一次这样清晰地看清楚自己,看清楚自己身上缠绕的每一根罪恶的荆棘。
所以他不能让豆豆重蹈连玉楼的覆辙,他要给豆豆一个安宁稳定的环境,让他保持那份纯澈,平静地长大成人……而这些年在尔虞我诈、争权夺势里,他也确实累坏了,或者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那种宁静的日子心动。
虽然过去的所有统统都不是自己的了,但好在还有豆豆,连玉楼可以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坐拥如此之大的产业,自己东山再起又有什么不可能?
从徐府出来后,严玉阙又去了绫锦院。
他的东西早已经搬走,而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踏进这里,踏进这个他付出了许多心血与精力的地方……
郡主的陪嫁织物都完成之后,这里便没有那么繁忙了,忙碌了许久的织工绣娘们也得以抽空休息一阵,故而昔日交织成片的织机声此刻都听不见,只剩下一台台织机安安静静地摆放在那。庭院里风吹过还未凋尽的枝叶发出的「沙沙」声响,添了静谧与安宁,也添了几分寂寥。
严玉阙沿着走廊一路走,不知不觉间竟然又走到了过去琉琦编结花本的那间屋前,蓦然瞥见窗口透出烛光,心头一跳,便将虚掩的门推了开来。
「大、大人?!」
里面的人被突然造访的人给吓了一跳,抬头看过来到时候脸上露出了惊讶,只是那略显稚嫩的五官并非是自己想要见到的那张面容。
那个人从来不会这么惊惶,就算自己突然闯进来,他也是淡定从容地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将丝线挑起,勾过棉线,在挑花绷子下结下纹样,然后才会抬头来看向自己这里,嘴角微微一弯,温柔地唤一声……‘大人……’
那并不是一张绝色的容颜,充其量只能算作清秀标致,但笑起来的时候温和动人,仿佛春风拂面,和煦温然,一直暖到人的心里头。
房里的人连忙起身相迎,严玉阙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估计是琉琦走后心招进来的挑花工,只是那个时候自己一门心思都在豆豆身上,绫锦院疏于打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