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世以后,屈寒才明白是因为那个美术老师喜欢。
在湛溪人生最后的十多分钟里,他面带微笑向他描述了一个清隽的男人。
他长得很好看,有些瘦,皮肤很白,眼睛是单眼皮,嘴唇很性感,喜欢穿白色和蓝色的衣服,戴眼镜,手很漂亮,平时有些沉默,在湛溪面前却很多话说,笑起来的时候右颊有个酒窝……
他们在地铁里认识,湛溪难得地大发善心,帮那个男人追回被小偷摸走的钱包,男人感激地请他吃饭……后来他们好几次不期而遇,渐渐成为朋友,感觉到对方似乎是同类,而且对自己有意思,两人暧昧了一段时间,在那个男人生日那天,湛溪表白,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三年前有一阵子湛溪的心情总是特别好,时不时地露出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微笑,对屈寒和肖莫里各种要求有求必应,在外面也安分许多,没有再参与帮派间的打打杀杀。
有一天,他把屈寒和肖莫里从学校里接出来,带他们去市里吃饭,一起去的还有一个男人,屈寒别的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人吃饭的动作很优雅,说话时十分和气,湛溪在他面前就像换了一个人,脾气变得特别好,笑得特别灿烂。
当时没有感觉到什么,湛溪去世后,屈寒才明白那时的他是多么快乐。
湛溪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他呢喃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带着最美好的记忆离开了人世。
屈寒试图找到那个男人参加湛溪的葬礼,最后送他一程,却意外发现了让他心惊的结果。
他记得和那个男人一起吃饭没过多久,湛溪就恢复了张狂暴戾的本性,甚至还变本加厉起来,每日和人抢地盘抢生意,有一次差点把一个吃里扒外的手下砍死;他沉溺于毒品和美色之中醉生梦死,一天天浑浑噩噩地消耗时光;他差点和前女友冯欣媛结婚,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分了手;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餐厅的小花园里发呆,烟烧到了自己的手都没知觉,从早上坐到晚上,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露出屈寒看不懂的那种仿佛生无可恋的表情;屈寒还无意间撞见过一次看到他在房间里,抱着自己的那张画像身体抽搐着压抑地哭泣……
屈寒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湛溪告诉他那段过去之后,他也只是以为他们因为个中原因分手了,他受了刺激才变成这样。
原来不是。
故事真正的结局比他想象的惨烈许多。
湛溪爱的那个男人在两年前就跳楼死了,死在恋情曝光之后的流言蜚语之下,死在父母的辱骂暴虐之下。
静静地站立在湛溪墓前,屈寒再次告诫自己,不要喜欢上同性,不要重蹈肖莫里和湛溪的覆辙。
离开d市前,服装店老板再次找来,拿着十万块的存折,乞求屈寒道:“让我跟着一起去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莫里的……”
屈寒漠然地说:“不用了,不需要。”
“屈寒,求求你,你就让我跟着去照顾莫里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过一点……”
“我为什么要让你好过?”屈寒冷笑,“我巴不得你每天愧疚悔恨生不如死!我不会再让你见莫里,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要记住他是被你害成这样的就行了!”
任凭男人声音哽咽地在他身后怎么哭诉哀求,屈寒毫不心软,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了y城,把肖莫里安顿好,他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房,然后就回公寓整理自己的行李。
才五天不见,他就变得形容消瘦,脸色憔悴,湛泉看到他那副模样吓了一大跳,担忧地问:“寒哥,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屈寒冷峻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淡笑,“你上星期唱得不错,下场比赛继续加油。”
“嗯,我会的……”湛泉为他感到遗憾,“太可惜了,寒哥你本来有希望夺冠的……”
屈寒笑笑,没说什么。
他来参加这个比赛的初衷只是为了就近保护湛泉。因为搬出程惊元的名字,方柏杉已经有所收敛,经过这几个月来的历练,湛泉的胆子大了一点,心理素质好了很多,他已经不那么怕方柏杉了。他不可能在他身边保护他一辈子,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屈寒相信,不管遇到什么事,他自己都能面对了。
这个时候离开,对于比赛结果他没有什么遗憾,也不再为湛泉担心。
苏泽宇问:“听说你没参加高考,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屈寒平静地回答:“找个工作吧。”
“回d市?”黎子净问。
“不是,待在y城。”
湛泉的眼睛嚯地亮起来,兴奋地说:“寒哥你准备留在这里?”
屈寒点点头,没有解释原因。
黎子净也很高兴,“太好了,还以为以后就见不到了呢。”
一直沉默的游雾开口了,“什么时候搬走?”
屈寒看着他,“我已经租好了房子,一会儿整理了行李就走。”
就像那天通电话时一样,游雾淡淡地哦一声就不再说什么了。
湛泉劝道:“都快九点钟了,在这睡一晚再走吧。”
黎子净跟着说:“就是,明天再走吧,反正多住一晚也不收钱,大家刚好多聊一会儿,我今晚也在这边蹭一晚~”
屈寒想要拒绝,目光在神情淡漠的游雾脸上顿了一下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好。
几个人在公寓楼下的凉椅上坐了一会儿,大家看屈寒一副极度困倦的样子也没好多聊,半个小时后就各自回房。
回到408,屈寒洗了澡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还没等游雾出来,他的眼皮渐渐沉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午夜时分,他从一个噩梦中惊醒。
坐起来摸了一把满是冷汗的额头,心跳快如擂鼓,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他不自觉地看向对面的床,游雾盖着薄毯背对着他,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屈寒不知道自己是脑子发昏了还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下床走了过去,站在游雾床畔久久地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看着他蝶翼般微微颤动的睫毛,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了一下,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他的眼皮。
他被自己的举动和手下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唯恐把游雾给惊醒。
理智告诉他,不要发神经了,快点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