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那个人的名字就如一直盘旋于脑海中的幻像,明明存在,却始终无法记得清晰的摸样。而梦境中似乎听过有人呼唤他,但印象却总在清醒之时迅速模糊。
“哥哥?”
轻柔却有些焦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睁开眼时叶的脸赫然出现在极近的地方,让我一惊。
“叶…?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围光线很暗,看来并没有天亮,现在大概是凌晨吧。
我揉着眼坐起来,叶退到一边,依旧盯着我看。
自开始修行以来我们就分开来住,叶的房间在我旁边,仅隔了一扇拉门,我们经常会跑到对方的被褥里挤在一起嬉闹。但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一起睡的次数逐渐减少。最近这大半年的修炼安排很紧,回来时都是疲惫得碰到枕头就能睡着,叶的情况和我差不多,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在睡觉时来我这边。
“我好像听到你的声音,所以过来看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安,顿了一下之后又补道:“又做噩梦了么?”
“呃…不…和以前比的话只是普通的梦而已。”考虑片刻,还是决定不去扩大事态。心里总有一种不算很好的感觉,令我不希望叶过多的牵扯到这其中来。
“是么…刚才你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悲伤…”
“啊?我说了什么?”我有些吃惊,本来并不希望被叶知道的…
“呃…当时我不是太清醒,所以没有听清。哥你也不记得了么?”他有些抱歉地望着我,我立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
“没事,只是梦而已。”
叶一直都不曾怀疑过我的话,我希望此刻他也能像过去那样,淡忘今天发生的一切,但他却不依地注视着我,那双温和的琥珀色眸子透出清澈凛然的光,似要将我看透。
“真的么?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想对我说么?”
“恩。别多想。”我定然地点头。
我一直擅长掩饰内心,而且也并不觉得不想被叶知道那莫名的梦有何不妥。但,过去能若无其事地说出的那些敷衍的话语如今却变得异常沉重。心中涌起的压抑情感,到底是后悔亦或是愧疚,连自己也搞不清,直到叶道了声“晚安”离开我的房间时都依旧恍惚,当时是如何回答他也已记不起了。
★★★
时光如梭,弹指间已迎来又送去数载春秋冬夏。
月见是一个封闭的小镇,尽管步入现代社会却依旧保持着自己悠缓的步调,数年过去,镇上新建的建筑和改变的道路屈指可数。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海峡对岸的松江和出云,在我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岛经历中,每一次都能体会到巨大变化。不光是这些,日本的其他地方,乃至整个世界,都在经历着变迁。人类的数量不断增加,神信却逐渐消失,只有镇守着禁地和封印之门的地方被抛离下来,成为供物般的存在。
不为人知的世界沉睡着,在深邃的黑暗中。神官之职责为守护通往黄泉比良坂的封印石,令现世不致堕入黑暗,然而,往那个世界去的通道却始终如野草般不断滋生。灵道的形成有自然,也有人为的原因。
日本著名的三大灵场中有着连接异界的通道,算是自古就有的天然灵道,规模虽大却尚安定,且都驻有大量守护者。除此以外的其他地方的灵道则是在漫长历史中形成的。
植物和动物灵偶尔也会化为怨灵,但和人类灵比较起来,危害程度则低得多。须知万物生灵之中,人类灵厄化的几率最高且破坏性也越大,这显然说明了一个问题:所有的生物之中,人类是怀有最深刻无尽恶意的种族。净化或引导这些无法去往常世的恶灵回到黄泉,就是神职人员的使命,因为他们自己已经不再具有人性中善的一面,意识中留下的只有被无限扩大的憎恶与仇恨。
一旦某处有着未能被处理的恶灵聚集,它们就会不算吞噬周遭的生命扩大自身的力量,长期下去形成更为强劲的灵厄,并和黄泉产生共鸣,令通道开启,这就是“人为”灵道之成因。灵道一旦形成就再难关闭,即使施加封印,作用也很有限。我认为,月见的灵道就属于这类,遗憾的是月见的古文书保存下来的非常稀少,大峯山中的灵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聚集早已不可考。既然无法得知起始之因,就无从解决那最初的“根源之祸”,御五家只能按照古训不断加固封印,祈求门能够永远平静。
我并不欣赏这种做法,原因有二。首先,长久以来,在正祭和暗祭中作为祭品者不计其数,而镇民们也因为受到这块土地的诅咒而禁锢于此。这种事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即使将之当做神官的职责内心也无法平静。我和叶从小接受神官教育,本应早就理解自身使命,但我还是无法想象那一天真正到来时会有多痛苦。其二,据长老们说,最近几十年以来“门”的情况越发不安定,因此暗祭的间隔期也越发缩短,这种情景几百年来也没有发生过。绯月之光变得躁动,暗示着更为巨大的不祥,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按照先人嘱咐所进行的正祭真的就能让月见得到神明的宽恕而长久下去么?
如果就此继续下去,封印一定会彻底崩溃,月见会就此从地图上消失。各家的长老应该都有察觉,却不敢将之说出口,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拿出相应的对策,也没有一个人敢承担起整个月见的命运。
我翻阅过所有能够找到的卷宗和古籍,希望能找到关于月见的旧事和灾厄的记载,但最早的不过室町时代(注)而已,而在那之前,zhen府已经将管理权下放给当地贵族令其自制,那应该就是御五家的前身。难道就没有更早的卷物么?如果能找到月见灵道由来的记载,或许就能发现斩断这延续近千年的命运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