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头七烧纸,贺赫赫命不用大排场,只叫近亲的几个在这边烧一烧、哭一哭便罢了。纳兰秀艾诚然没欺骗贺赫赫,的确是拿冰玉棺材来安置沙大学士的尸身。其实贺赫赫与沙大学士感情并不深,但见着好好一个人眼巴巴没了,自然伤感。况且,他又想到:沙老爹死讯来得不早,我却还能瞻仰遗容,大哥丧身时,我可谓是即时听的消息,却始终见不了他的最后一面!也不知道他是否真是像三八哥所言那般去得安详……但如果不是,我又能怎么样做?

他越想越悲伤,双眼已经盈满热泪,素日他不敢大哭,恐让人知道了不体面,又告诉自己男子汉要坚强,纯爷们理当“流血不流泪,笑将孩子喂”。他又记起,自己都没好好为大哥哭一场,越想越是五脏悲催,不禁大哭起来。他只当棺材里放的是大哥,又只当自己哭的是大哥,更是伤心至极。

长谣呆呆看着棺材,隔着半透明的冰玉,依稀可见到沙大学士的容貌。长谣心神飘远,双眼发直,眼前晃过许多画面,他的心仿佛泡在醋里,一直发酸,酸到他的鼻头,他的眼睛似熏了辣椒,火辣辣的,却干燥得灼人,流不出一滴泪。泪排解不出,悲也排解不出,无处发泄,只能钉在原地,自伤五脏。

贺赫赫虽哭得发苦,但他的哭声却被盖住了。那沙青因使出了许久没用的“嘤嘤嘤”神功,那响彻云霄之外、震铄方圆百里的嘤嘤嘤嘤嘤嘤嘤嘤连续不断、犹如洪水一般一浪接一浪,任你大堤大坝,登时摧毁成水中尘土,消失了也没个响,只听见这波浪滔天的嘤嘤嘤!

然而,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此并非惟独顺玉之叹!!!那嘤嘤嘤竟也无了响,被那“哇哇哇”盖过了,居然是聂小倩大哭,聂小倩这一哭,哭成惊天地!!!泪落泣鬼神!!!如果他是聊斋那个小倩,光靠哭号就能把姥姥轰死!!!如果他到了武侠小说,狮吼功在他面前都是音量为0的渣渣!!!嘤嘤嘤的哭是噪音,他哇哇哇的哭是魔音!!!嘤嘤嘤的哭是哭泣!!!他哇哇哇的哭是武器!!!跟我说一遍——武——器!!!sayafterme~w-e-a-p-o-n!!!

待大家哭丧过了,沙青因便悄悄拉了聂哇哇来,说:“本宫看得出来,你是个人才。”

聂哇哇忙说:“不敢,不敢。”

沙青因又道:“那你可知道,皇后他是不管事的。”

聂哇哇说道:“略有所闻。其实啊,我也很少听说什么皇后的,还是听得沙昭华比较多。都说昭华美艳动人又聪明绝顶,因此是个实在掌权人,不似皇后是个担了个虚衔,一不伴驾,二不理事。又说沙昭华只是为人低调又孝顺兄长,因此也不争名分。”

这话真是拍马屁拍到啪啪啪那么爽了,沙青因忙笑道:“本宫就说你是个明白人。”

聂哇哇便笑着作揖:“都是托了昭华之福。”

沙青因便道:“见你如此聪明伶俐的,只做个学士也太委屈了。”

聂哇哇听了这话,喜不自胜,不过仍作谦和状:“哪里,皇上赐官,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这就天大了?日后可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你要怎么着?”沙青因一笑,便走开了。

聂哇哇听了,高兴得心里哇哇叫、哈哈笑,不过碍着现在是丧礼,就不敢显了,仍作哇哇大哭状。聂哇哇却是非凡人,如此哇哇哭,一共哭足了七七四十九日,哭到头七、三七、五七、断七,哭得尤其厉害,在他附近,可谓寸草不生、鸟不拉屎。

三七下葬之后,贺赫赫便已拖家带口的回宫了,因这皇后、宫妃和幼年皇子哪能在外多待,因此下葬了便回去。之后一直到断七,都为聂哇哇料理,也算很稳妥了。

后事料理停妥后,贺赫赫的精神也恢复不少,却见长谣终日是呆呆的,那眼神真清纯——清过小白受,纯过蒸馏水。贺赫赫本习惯了他呆呆的了,但长谣现在的呆也发太多了,忍不住问:“你想什么呢?”

长谣回过神来,不说记忆纷扰之事,却说:“长谣在想,若是有一天,父亲也去了……”

贺赫赫听了,心中悲伤,想大哥去世时自己多么伤心,若自己去了,长谣定是悲伤百倍。他却又知自己如果悲伤起来,反惹了孩子不快,便笑着说:“顺玉你看看,这不孝子才落地就咒我死!白疼他了!”

长谣便说:“我哪敢。”

贺赫赫道:“那就快别说这个了。时下是活着的最紧要。若为了死的事而耽误了活着的快乐,岂不是本末倒置!”

长谣听了,又恍惚起来。

贺赫赫见他这样,又说:“瞧你这个模样儿。”

长谣摇摇头,说:“儿子想先去做个梦。”

贺赫赫听了忍俊不禁:“你这好儿子,别人都说去‘睡个觉’,就你偏说去‘做个梦’。”话虽这么说,贺赫赫仍让他推轮椅进内间铺床起来。这铺床叠被的功夫不能让别人做,否则长谣又要嫌臭嫌脏。贺赫赫让长谣去躺下,再在长谣身上盖了一张绣月荷花的丝被,方才出来。

第110章

顺玉将内房门关严,又将墨竹垂帘放下,转头对贺赫赫说:“这真了不得,凭是多热,殿下都是要盖被子的。”

“是啊,他的体甚凉。”说着,贺赫赫又想起大哥那冬暖夏凉的极品抱枕体质了。

顺玉一笑,道:“怪不得到了这个天时,公子还抱着他不撒手。”

贺赫赫正要笑着,却听得一阵风铃似的笑声。顺玉便探头,听笑声就知是玉交枝来了。时值夏季,玉交枝又是个女子,因此即可穿薄纱衣裳,隐约可见藕臂香肩,纤纤玉手摇着个芭蕉绢面扇,看着是极风情万种的。玉交枝看了一眼顺玉,才对贺赫赫说:“问皇后的安。”

贺赫赫说:“你坐。”

玉交枝便坐了,说:“想你宫里就是凉快,我便坐着不走好了。”

正说着,便听得外头有人通报:“皇上命人送东西来了。”

纳兰秀艾到这边不似以前那么勤了,但却几乎每天都叫人送东西过来。对于礼物,贺赫赫通常只一句:“能吃的送进来,不能吃的放外头。”

于是,那人便捧了一盘荔枝进来。

看到那红皮白肉的荔枝,贺赫赫险些失去了理智。他都忘了自己多少年没吃到荔枝了!啊,应该是穿越过来就没吃到了!古代交通和冷藏这么不发达,在京城很难吃上荔枝嘛!对啊……古代交通和冷藏不发达,怎么吃到荔枝啊?慢着……杨贵妃不就吃到荔枝吗?这、这……

“这荔枝怎么来的?”贺赫赫问道。

顺玉说:“是不是四时农庄的果品啊?”

“不是,皇上说荔枝还是本地的好,这边的土壤不合适,叫人用冰玉砌成冷藏箱,快马加鞭赶紧送来的。皇上吃的时候不忘皇后,便命奴才送来。”

贺赫赫道:“也罢,放下吧。”

那太监将荔枝放下便告退了。

玉交枝道:“看来一定是用冰玉棺材运送沙大学士回来这件事启发了皇上。”

贺赫赫却道:“这样会不会很劳民伤财?会跑死骏马吗?”

玉交枝剥了荔枝,看了看贺赫赫,皱眉说:“皇后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贺赫赫赶紧问道。

玉交枝看屋内只是顺玉伺候,并无闲杂人,便说:“今天有个老谏官搬了个棺材来上朝,说是冒死进谏,这听说了吗?”

“没有!”贺赫赫道,“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