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一颤,就听见对方轻轻地敲了两下柜子,“ ”两声,像是在叩门,然后用不紧不慢地语气,极尽温柔地问:“有人在家吗?”
他猛然站起,转身就跑,箱子变成无限延长的黑色空间,那叩门的声音始终盘旋在头顶,挥之不去,他一抬头,无数只巨大眼睛透过锁眼的在朝他眨眼,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混合着男人卷着后舌的歌声在空间里无数倍的回放。
密密麻麻的眼睛,惨叫声,歌声和叩门声天罗地网似的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他狠狠地闭上眼,他站在原地,竖起的寒毛和着鸡皮疙瘩一层层起了又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他平静了下来,抹了下脸上的冷汗,仰起头,朝着虚无的方向,大声喊:“我知道了!”
周围的声音随即犹如潮水般褪去,他再次睁开了眼,然后,他看见了镜子。
四面镜子围住了他,像是牢笼一样囚住了他,但是每面镜子又不是他。
面前的第一面镜子,里面有个穿着大背心的光屁股小孩,天真烂漫地看着他。
他朝左看去,张开嘴露出一口皓齿白牙的黝黑少年,正朝他热情地挥着大掌。
右面的镜子,女人双膝跪地,温柔地把一只手放在镜面上,慈爱地笑着。
转过身,最后一面镜子,他屏住了呼吸,眨了眨眼睛,蓝瞳的男人侧身坐在沙发里。
“哥哥。”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男人回过头,他此刻已经变得十分高大,脱离了少年时期的稚气,有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肌肉,剪裁合体的西装紧紧贴着修长的双腿,脸上带着若有似无讽刺的笑意,然后当男人转过身看见他的时候,脸上讽刺的笑意僵住,接着,笑了笑,然后,一脸温和宠溺地朝他张开手。
他走上前,玻璃镜面像水一样,轻而易举地,他走了进去。
就像平时一样,他走到男人身边,跪坐在地上,把脸乖巧地贴在男人结实的腿上,皮肤感受着单薄的衣服布料下传来的阵阵熟悉的热度。
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一下一下抚摸着,然后,他听见了轻轻的笑声。
他抬起头,看见小孩少年女人都走了过来。
小孩眨了眨眼:“一会儿一起去抓星星吗?。”
明朗的少年笑着,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小孩的头:“不要怕。”
女人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他,拍着他的背:“妈妈永远爱你。”
男人拉住他的手:“我们永远不分开。”
四个人环绕着他,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咧开嘴,却没笑,而是无声的哭了。
黑暗里,五道影子缓缓地融为了一体。
……
舒墨一身冷汗,倏地睁开了眼。
第48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三十一)回家
舒墨眨了眨眼睛,稀薄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混合着“兹兹”响个不停的空调暖气,也没能给屋里带来点半点温度。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外面下着狂风骤雨,喧嚣和烟尘透过合不拢的窗沿缝隙渗进屋里,把病房里本就阴森的气息掺上不安,像是处在垂暮之年的老妪显得房间更加死气沉沉。
他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意识渐渐清晰,阴郁沉闷的记忆冲开梦魇屏障,潮水般在脑中一拥而上,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半睡半醒间模模糊糊去寻找梦里的影子。
时针的指针咔擦咔擦响个不停,医疗器械呆板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在屋里响起,他在声音交织的生冷背景中,隐隐约约能听见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然而他清醒地明白那只是深深刻在脑海里的一段无法忘怀的音频,因为他睁开眼到现在,也没见有人影在眼前走过。
这样半昏半醒的状态维持了许久,始终没有医护人员进来,他迷迷糊糊中还想这医院实在不够专业,而且好像他醒来的也不是时候,不怎么隔音的墙壁外不时地有警笛声响起。
或许是因为躺了整整半个月漫长的时间,身上的肌肉和神经还没那么快苏醒,等他终于脱离了头昏脑涨的状态,决定自力更生叫下医生,这一转头,他就愣住了。
容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高大的身子委委屈屈地蜷缩在椅子里,胡子拉碴的脸上写满了憔悴,眼底下的青痕几乎快成两团挥之不去的黑色,手里的电话还亮着屏,电话已经显示在两分钟前自动中断了,估计是在打电话过程中实在扛不住睡过去了。可他一只手还恋恋不忘,好似生怕人会趁他睡着偷偷溜走似的,紧紧地抓住舒墨的手。
舒墨神情复杂地侧头看着他,沉默良久,在一片昏暗的背景下,他往回抽了下手,接着,那只无意识的大手本能地追了上来,紧紧地抓住他。
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指密不可分地靠在一起,然后,十指相扣。
手机被颠到了他跟前,过程中碰到了个按键,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几行字毫无预兆地撞进眼睛里。
山。与。
三。タ。
想要知道舒墨的秘密吗?(图片)
那是一张照片,光线昏暗的背景里,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穿着病服,两眼呆滞地看着镜头,他身后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涂鸦 密密麻麻的黑色字母间,在一团鲜红仿若血迹的痕迹中间,画着一个身首分离的女人。
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突然穿过记忆的隔膜猛然刺进耳膜里,他难以置信地手一抖,图片上的男孩被昏暗的光线折射成扭曲的模样,阴森的面孔好似活了过来,冷冷地朝他笑了。
他骤然屏住了呼吸,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小心翼翼地偏过头看了容铮一眼,容铮两眼紧闭,还在熟睡,对此毫无察觉。
他浑身冒起了一层冷汗,轻轻点开了屏幕。容铮向来没有秘密,他的手机也从来没有设置过密码,任何人都可以打开看,好似他为人般坦坦荡荡。舒墨也因此从来没有想过手机里会有什么。
发短信的人不怀好意,手机里除了这条短信,还有另外好几条。时间最早能联系到去年年初,容铮最开始还会回复几句“你是谁?”“有什么目的?”,那人始终没有回答,只是做些扰乱人心智,却又语焉不详的事情。到最后,成了有来无回的单方面沟通。他本来还带着些侥幸,期冀着容铮没有看过照片。但一看发来时间,那时候他们还在淮赧市,两人正处在冰都要融化的热恋时期,互相把彼此刻进了骨头里,黏糊得恨不得成连体婴。
现在一回想,简直荒唐得可笑,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手心全是冷汗,手指也僵硬得好似不是自己,反复深呼吸好几次,才重新镇定下来。
容铮从始至终是知道的,他苦心遮掩的身体里的秘密,那心底阴暗的心思,都透过这小小的手机传给了对方。僵硬的表情,偶尔反常的举动,生硬的肢体语言,到处都是演技拙劣的痕迹,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不是对方演技高超,是他意乱情迷昏了头。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和自己同床共枕,是恶心,是怀疑,是厌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