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吧。
周云龙点点头,认真地做题。
他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外沉默望着他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站在门口站了很久,他仿佛是在做什么决定,揣在兜里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舒墨并没有见过周云龙,实际上他应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但这个孩子太特殊了,无论是从小透露出反社会人格的张晴,还是失踪又复出的陈茜,又或是已经被拘禁的陆阳,都和这个孩子有关系。
魏威说过这个孩子带着他们找到了姚大江,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了八佛会所,了解了陆阳当年的案子,同时带回来人肉做的腊肉。
多米告诉他,这个孩子带来的日记本,让他们知道了谷小玉的妹妹,张晴的真相。
张晴和谷小玉因为是亲姐妹,长得几乎一样,但是两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姐姐谷小玉虽然被人收养,但却并没有过上好日子,对她来说,兴旺村的生活就像是人间的炼狱,不仅被养父谷大柱强-暴,还被亲生父亲张治水吸血,满村人对她的遭遇不闻不问,甚至还插上一脚。她最后死的凄惨,半身赤-裸,形貌狰狞,只因为挡了兽父卖儿子赚钱的路,被活活勒死。
张晴是标准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拥有高攻击性、无羞愧感、行为大多冲动缺乏计划性、无法很好适应社会。别人挡了她的路,她就会想尽办法把对方赶尽杀绝,为达目的不肯罢休。利用自己是儿童的假象造成多次意外事故,直到她遇上了唯一的亲人谷小玉。
那个同样受尽磨难从家跑出来,期冀能找到自己亲生母亲可以解脱的血脉相连的人。
然而梦就是这时候破碎的。无论是张晴和谷小玉,彼此认为是地狱的生活,对对方却是天堂。
但没人知道,日记到此为止。
彭泽说过,谷小玉和张晴在村里做的事和他们无关,可能他处理尸-体的时候,被她们撞上,让她们心生了些冲动,其他多的就再没有了。
一个小学毕业在ktv打工的女孩,一个在孤儿院里长大半路辍学逃跑的张晴,这两个女孩到底是如何想出那样一个奇特的死亡方法,让谷大柱以那样阴森离奇的方式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让整个兴旺村为此发了疯,把那些掩盖几十年的罪行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帮助他找到了黄敏的女儿黄媛。
舒墨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需要找到一个人给他解答,所以他想到了周云龙。
可周云龙会知道什么吗?这个始终处身事外的男孩可能给不了他任何答案。
如果他走进去,打破了那个男孩的平静,那那个男孩了解真相后,知道自己竟然无意之间插-入了这样恐怖的事件之中,并不知不觉在其中担任了重要的角色,他是否还能镇定地坐在教室里,专心做着功课?
天慢慢黑了,四周的人越来越少,在刚刚出事的城市里,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孩子在家以外的地方多待一会儿。
周云龙仿佛已经沉迷入学习,时而咬下笔头思考,时而奋笔疾书。
这个孩子很勤奋,很刻苦,性格也是让人喜欢,长得也好,不用说,他的未来肯定很好。
空阔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他转过头,看见容铮正握着手机朝他走过来。
……
在泛着凉气的太平间里,工作人员按照序号打开了密密麻麻的冰柜中其中一个,拖出了女人苍白坚-硬的尸-体。
她的身-体已经被缝合完整,因为无亲无故,她只能躺在太平间里,等待案件调查完之后被统一处理,成为殡仪馆里无名骨灰的一员。
那名工作人员举着手机,按照对话另一边人的指示,仔细观察着女人的头部,只见他的手轻轻按压-在头骨上,眉头一皱说:“有,她颅骨的额骨部分有块一元硬币大小的圆形凹体。陈法医认为这是幼儿时期造成的,就没做深入调查……容队,这时候查这个做什么,是调查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容铮眼皮一跳,抬头望向了舒墨:“死的是谷小玉的妹妹 张晴。”
……
“张晴出生没多久就被人扔在了福利院门口,那时候她只有五斤,严重营养不-良,但是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其他身-体上的疾病。因为她长得不错,学习能力强,体检报告也一直都正常,是福利院里难得的正常孩子,因此那时候意愿领养她的家庭很多。如果那时候被领养了,说不定会和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病人并不是都是罪犯,很多人都正常长大,凭借着独特的能力做了警-察,做了研究人员……”多米打开了电脑,把张晴在福利院的档案调了出来,“可就在她五岁的时候,一次三天的试领养中,她突然出现了奇怪的动作。”
舒墨问:“什么动作?”
多米一指报告上,说:“张晴在领养人家中,因为和领养人发生冲突,突然冲到厨房的灶台使劲撞击头部,导致头部出血,整个过程中张晴面无表情,没哭没喊,让领养人感到很怪异。后来福利院带她做检查,发现她头部有处凹陷,专家说这可能会导致精神异常,就没人敢领养她了。毕竟谁乐意在家里埋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爆炸的炸弹啊?”
容铮皱眉:“这个女孩最大愿望就是能拥有一个家庭。这份专家诊断对她来说等于一份无期徒刑的宣布书,处境可以说是从天堂掉到地狱,巨大的心理落差很可能让她走上错路,她性格越来越极端,到最后干脆做出杀-人的举动。”
“唔。”舒墨把手揣在兜里,嘴角略带讽刺的一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所以所有的脏事都妹妹做,姐姐只管天真无邪,然后快快乐乐过自己的好日子。”
容铮低头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他话里有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显吗?”舒墨垂着眼看自己的沾了灰的鞋尖,漫不经心地说,“当年这对姐妹利用两人长相相似各取所需,姐姐留在了孤儿院,妹妹去了谷大柱家。妹妹本以为那是天堂,结果没想到是地狱,姐姐有机会逃离魔窟,哪里肯和她换过来。所以妹妹一不做二休杀了谷大柱媳妇,把谷大柱弄瘫痪躺在家里,反正她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多一个也没什么。姐姐这手玩得太好,到最后都是妹妹给她做了替死鬼,彻底成全了她。”
容铮听了这话,突然无端觉得背后有些冷,他一皱眉:“这样想……”
“是不是太黑暗了?”舒墨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每次出现命案,恰好谷小玉都离开了一阵。她每次都离开的恰到好处,让我忍不住都拍手称奇了。说起来那个日记也是……”
舒墨说的温和,容铮却是心猛地一跳,他转头看向舒墨,发现舒墨往外走的背影。
只听舒墨轻飘飘的声音说着:“谁会把自己杀-人的细节写进日记里?也太没防备心了。”
容铮想要说什么,但这时候舒墨转过身,脸色如常地朝他伸出手:“容队,要不要和我逛逛校园?”
……
看守所里,孙朝东接到通知,有人电话找他,他有些不耐烦,摸着光秃秃的后脑勺迈着八字朝外走。他现在是看守所里的头号红人,谁都对他咬牙切齿,谁也都不敢惹他,因为他是杀-人不用偿命的神经病。
不过,就算是犯了重罪的重犯也有些基本权力,比如人渣如孙朝东也有权力接个电话。
但这个电话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接了好半天没声音,就在孙朝东骂了句脏话准备挂下的时候,那头突然有个女人轻轻地喊了声:“东东……”
孙朝东一顿,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连握着电话的手指也开始泛白。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那女人把他丢在那像是监狱一样的豪宅里不闻不问几十年,有什么资格在这时候来做悔恨不及的慈母呢?
孙朝东深深吸了口气,沉默半晌,他沙哑着声音说:“以后不要找我,当我死了。”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回走。
就在要走到他的监室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狱警突然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抓了下他的脖子,就像是在抓个小狗。孙朝东浑身一颤,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想要发怒骂人,却听那人在他耳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做的不错,过两天就能走了。”
孙朝东一愣:“你……”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直接一掌重重地按了下他的后脑勺把他整个身子往前一送,关进了监狱里,等他回身再去寻那人,那狱警已经走远了,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