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厌弃我了。
张元英也许觉得我不记得了,但我其实记得很清楚。
当时四岁还是五岁,这具身体的父亲外出伐木不幸出了意外,当尸体被送回来时,张元英哭得肝肠寸断,这具身体的母亲没哭,她大概早受够了农村的贫穷,巴不得丈夫去死。
我也没哭,那时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青阳碧还是杨青,我被困在地牢,他们先是剜了我的眼睛,又挥舞着剔骨刀,一刀接一刀剜下我的血肉,太疼了,那剔骨剜肉之痛镌刻进我的灵魂,哪怕投胎转世也日日夜夜将我折磨。我一直被困在地牢无法脱身,也无法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但我能听到张元英和那个女人互相咒骂,那个女人说张元英害了她一辈子,她儿子死的活该。
张元英骂她,娼妇,不守妇道,克死了她儿子,还克了她孙子。
那女人又骂,说她孙子生下来就是傻的,脑子有问题,老杨家断子绝孙了。
在她眼里,我不是她儿子,而是她追求幸福路上的绊脚石,是和杨家一起作贱她的一丘之貉。
张元英冲上去和那女人厮打,骑在那女人身上,左右开弓的扇她巴掌。她尖叫着用指甲挠张元英的脸,她嚎哭着叫骂:“张元英,杨建民!你们害了我一辈子!说好的小青瓦彩电自行车,全是骗龟儿子的!杨建民你个短命鬼!你下辈子生孩子没屁眼!”
张元英打够了,从她身上爬下来,把我从柴禾堆里捞出来,轻柔地抚摸我的后背,“哎哟,吓到我们乖乖了,莫怕莫怕。”
那个女人从地上坐起,拍干净屁股上的灰,用手合拢敞开的领口,头也不回的逃离她的泥潭,也许她没我想的决绝,也许她回过头,在某个瞬间她回头看向她的儿子。
但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张元英身上稻米和木柴的香味,朴实又让人安心。
她抱着我,将我拥入温暖怀抱,我不再被禁锢在昏冥地牢,我闻到的不再是血腥和霉臭,我看见光了,我从长久的黑夜中解脱。
我感受到她的面颊贴着我的,有烫人的眼泪滴在我眼皮上,我听见她的声音,“走吧,他们都走,奶奶会陪着我们乖乖长大,其他娃儿有爸妈,我的乖乖有奶奶。”
但是她食言了。
歇够气,我从长椅上坐起,大抵是没吃什么东西又走太久的缘故,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我掐了把自己的脸,试图清醒些。
路灯的光忽然被挡住,左侧投下大片阴影,阴影的轮廓将我整个人都挡住,我仰头,尽力睁大眼睛。
来人背着光,从我的方向望去,正好能看见他冷峻的鼻梁,往上能看见他藏在眼皮下的琥珀色瞳孔,我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蔫巴巴的一头灰发,洇红的眼尾,惨白的脸,简直,简直就像要哭了。
好吧,承认了,从张元英不见了的那一刻起我就难过到要掉眼泪,是我心乱如麻。
我跪坐在长椅上,以一个仰望的姿势凝视岑微雨,抬手攥住他的衣袖,哽咽道:“帮帮我……帮帮我。”
好。
第17章 【旧梦】我愿意!
“殿下在想什么?”姜行正五指在我眼前来回晃荡,“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