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查一本正经地问:「哦,对呀,那北晋娶的男妻都叫什么?」
「叫『奉君』。」靳海棠随口而出,脸又一红说:「什么『奉君』,你别乱说,我几时……我几时应承过你。」
陈查嘻嘻笑,小江风卷残云啃了半根蹄膀又拿起竹箸挟菜吃,很认真地问:「又是夫人,又是什么奉君的,查查,你们两个这么要好了,你还怎么抓他呀,还怎么要挟西齐啊。」
啊!屋里头几个小厮惊呼,公子!
「啪」一声响亮,陈查的脸上狠狠地挨了靳海棠一耳光。把小江筷子上挟的虾仁都吓掉了,陈查冲小江投过来凶恶的目光,吓得他不敢动筷子了。我怎么了?哪里说错了?
「你……你……原来你……真是来……我……我……」靳海棠脸色瞬间苍白,嘴唇有些哆嗦,狠狠地踩在陈查的脚上,想挣开,陈查吃疼,可手还是不放开。「你放开我,放开。」
靳海棠低呼,看他不听,俯身一口咬在陈查的肩头,咬得很用力,陈查紧咬着牙忍着。半晌,靳海棠起身,眼里含着泪水,脸上凄然,莞尔一笑轻声说:「我……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好心的,之前不来找我,南越一攻打北晋你就来了,我……我在你心里也就是做这个用的,当初你们为胁迫西齐抓我,这次还是为这个,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话越说越轻。
他的脸就在近前,陈查看他眼泪在眼圈儿里一直转,一直转,不敢眨眼睛,强忍着怕掉下来,心里疼惜,横身抱起往里间走,走到小江身后咬牙切齿的说了句:「让你害死了。」
陈查抱着靳海棠关了里间的翻转暗格,细细的安抚他。只说确实是借这个理由出来的,没这个理由我一个南越大将征战在即怎么到西齐来找你啊,如果能说服西齐不出兵,王爷也答应了许下好处的,只要西齐不和北晋联手,咱们两个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欢欢喜喜的在一起了嘛。
靳海棠冷着脸不说话,陈查看他脸色凄婉,无法,只好拉着他的手说:「你要是不信我的话,我也没法子了,你这就绑了我进宫,交给你的皇帝姐夫,算是生擒了,也是你大功一件。」四周看看,那绞龙锁还在案上放着,便甩脱了身上的衣服,露出肌肉纠结的胸膛,举着锁链对靳海棠说:「那,我也不反抗,任你绑了。」
靳海棠坐在床边一抬眼正对上他胸前的海棠绣身,艳丽而凄迷,顿时心灰意冷,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掉了下来,抬手擦了擦,半晌,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衣和袍子递给陈查,也不说话,转身往外走。陈查看他低头不语,无声落泪,心下烦乱,扯了他的胳膊叫他:「海棠?海棠!」
「满儿!」靳海棠高声唤人。
满儿匆匆的跑进来,觑着靳海棠的脸色小声问:「公子,有什么吩咐。」
靳海棠看着满儿,复又低头,夜明珠照着陈查,地上映出他的影子,高高大大的,就在身旁,紧紧地挨着自己。陈查又叫他。靳海棠轻笑对满儿说:「去备好银两、干粮和两匹快马。」顿了顿,说:「送他们走吧。」陈查一愣,握着他手臂的手不由得一松,满儿答应着去了。
靳海棠轻轻挣开手,也不回头,站在暗格处,陈查看他低着头,漆黑的头发在脑后用丝带束着,丝带微微动着,耳听得他说:「我不会让你绑我走,我也不想绑你去。」
稍停又听他幽幽地说,「我靳家祖训,男丁不得入朝为官,爹爹和我说,仕途险恶,哪有平民白衣来的快活,原来……哪里都是人心难测。我是自小娇纵惯了的,在你身上已是任性了,现下想想,就那样的过一生……才是……才是……」
陈查看他手扶在暗格上,那暗格本是要自动关上的,被他的手抵住了,那玉葱般细长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半晌,轻声说:「你……走吧。」
「海棠!」陈查伸手拽他,靳海棠已经快步出去,暗格「啪」地一声关上,等到陈查惊醒手忙脚乱的开了暗格出来,只剩几个小厮和小江在外厅里。
「海棠,海棠……」陈查边跑边披上衣服,却没了靳海棠的踪影,一路跑出几重跨院也没见,迎头看见垂头丧气的满儿。「你家公子呢?」陈查拽住满儿问。
满儿有气无力地说:「公子一出跨院就骑快马回靳府了。」
「回靳府?快,快给我备马,我要去找他。」陈查急道。小江从后面也跟着跑出来了。
「你?上我们府上找公子?」满儿白了陈查一眼说,「为了公子说他喜欢男人,老爷用家法打断了他两根肋骨撵出来在这儿思过的,老爷说了,什么时候答应了亲事,什么时候才准回去。公子这一回去是要成亲的,你再跟上,不更落实了话柄了,你还想让我们公子再断两根肋骨啊。」满儿没好气地说。
什么?海棠他,回去成亲,难道他说的,就那样过一生,是要回去和那个什么兵部尚书的千金成亲?可他昨夜里明明跟我说,下了聘礼又怎样,他死也不会娶的。「唉!」陈查跳脚。一定是伤透了心了,以为我来是哄骗他好把他骗回南越做人质,他一定以为我说的句句都是假的,对他没有真心。唉!
小江看他急得跳脚,心里过意不去,小心翼翼的凑上前说:「查查,是不是我说错话,惹的花花跑了?」
陈查摇头叹口气说:「也是我的错,早些和他说清楚就好了,眼下再怎么说他也不信了。」看他悔恨交加,后悔不迭,小江想不出如何安慰他。半晌,陈查一咬牙说:「好,我倒要看看我的肋骨他爹打不打得动。」
「你要做什么?」小江和满儿惊呼。
三三、怒极杖逆子随口点痴人
「驾!」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臀上,坐下马吃疼,撒开四蹄飞奔。大清早街市上刚刚有人,看一骑来势汹汹,唬得躲闪不迭。「公子、公子……等等我们。」环儿和一个小厮骑马紧跟在后面追喊,可靳海棠疯了一样的快马加鞭,跑出了视线。
跑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靳府的大门,门口的家丁正开了大门清扫,一眼看见靳海棠骑着马横冲直撞的奔过来,忙迎上去。
「吁……」靳海棠勒住马。家丁跪倒行了礼,上前扶他下马,脸上欣喜地说:「啊呀,公子您回来了,怪不得一大早听见喜鹊叫呢……」还想说些献媚的话,看靳海棠脸色不善,忙闭紧了嘴。
进了府门,一路上丫鬟、小厮、家丁看到他都挺吃惊的,有人飞跑禀报老爷、夫人去了。进了正厅,有人迎上来。「公子,您回来了?」说话的正是靳海棠的几个贴身侍卫,被靳老爷留在府里不许跟着靳海棠。靳海棠不语,默默的走进正厅,丫鬟奉了茶,也不喝,站在那里,没一会儿,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丫鬟拥着父亲、母亲和几位姨娘。
靳贤怒目看着低头站立的靳海棠,冷哼一声快步走到上首坐下。「棠儿!」靳府人颤声叫了一句,刚要走到近前,靳贤一瞪眼,靳夫人忙站住。靳海棠「扑通」一声,跪倒在厅前。
陈查逼着满儿和他合乘一匹马随后赶来,小江在身后紧紧跟随。
高高的红色院墙,门口左右两个石狮子威猛迫人。府门上挂着西齐先皇御笔亲题「厚德传家」四个字的匾额,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在门口站的笔直。陈查翻身下马冲过去。「哎,怎得乱闯,你是何人?」家丁忙拦住。
「闪开。」陈查膀子一晃,推开两个人,推开大门冲进去,小江随后跟进来。
「拦住他,别让他进去。」满儿大喊,几个家丁忙冲上去,可是三两下被陈查撂倒了。陈查脚下不停,大步往内堂闯。闻声而来的几个家丁忙回身就跑。
眼看着正厅的影壁就在眼前,陈查刚要抬脚进。「大胆,何人如此放肆,敢擅闯靳府。」「噌噌」翻出几条身影落在身前,手中钢刀紧握,是靳府的护卫。
「识相的就快闪开。」陈查大喊,几人挥刀就上,陈查迎上去,空手夺白刃,闪过一人钢刀,反手拧住手腕,迎向一人。只听「当」一声,钢刀磕开,陈查趁势躲了一把刀,脚下闪避旋身绕过影壁。几个护卫见他厉害,手中寒光一闪砍向陈查。陈查手中刀上下翻飞不停,见他们咄咄逼人,手腕一拧,腾身飞腿踢向一个护卫,手中刀反手砍向另一护卫脖颈。
「呀。」护卫惊叫一声,感觉脖子一凉,打了个冷颤,低头一看没有血溅出来,这才发现陈查砍过来的正在自己脖子上架着的是刀背而已,偷偷舒口气,身后的两个护卫眼看着陈查手气刀落,纷纷腾身而起手中刀冲陈查后背砍来。
「查查小心。」小江叫一声,暗运内劲,掌风送出去。「嘭、嘭」两声,两个护卫被掌风凌空打飞撞上高高的院墙,「扑通」跌下来,爬不起来了。
陈查一脚把身前的护卫踢到一边儿,更多的护卫涌进来,将陈查团团围住。陈查面对正厅的一群人,眼看着靳海棠背对着自己低头跪在厅前。陈查双臂一振,把钢刀在身前一扔,大喊一声:「小江,你别出手,这是我自己的事。」
护卫们手握钢刀围成一个圆圈,陈查嘴角邪邪一笑,慢慢往正厅走近。他征战沙场,统领大军,身上自有一股凛然迫人的气势。一干护卫看他并不伤人,又步步逼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随着他的步伐后退。
靳海棠跪在厅前耳听得纷纷乱乱和他说话的声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你又何苦来招惹我,我与你……终不能……一双手紧紧攥着身前的衣襟。
「好,好得很。」靳海棠的父亲靳贤气的胡子乱颤,定了定神,摸着胡子看院子里的陈查,对靳海棠说:「他是谁?」
「我是南……(南越)」陈查心里也豁出去了大声说。
「他是棠儿南游结识的朋友。」靳海棠猛地抬头打断了陈查的话。
「我是平……(平王麾下)」陈查又说。
「平素和棠儿并没有来往。」
靳海棠又截住陈查的话,膝行几步对父亲低声说:「爹爹,棠儿知错了,与他并不相干,爹爹你让他走,棠儿……棠儿……即回来了,一切……都听从爹爹的安排。」靳海棠说话声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