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阿莱真的按捺不住压过了楼羽笙的主人格出现，他才突然理解了屈主任的那番话。

令人不解的是，眼前这个最危险的人格似乎不像纹身解密得到的机密资料中所描述的宁莱那样女性化。

当祁以南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 阿莱像是感应到他的想法，微扬起脖子，露出楼羽笙那道标志性的疤痕纹身, 侧目冷笑道：“看来你是难得的聪明人，没把我当成那个女人的复制品。”

这种语气未免太过随便，光听阿莱的口吻，似乎去世多年的宁莱本尊早就被他这个“复制品”当成了记事本上可以揉成一团废纸、然后随意丢进垃圾桶的多余废页，有她没她都无所谓。

祁以南心里一跳，他可并没有说出口任何判断阿莱性别的话，但是对方却好似拥有读心术一般瞬间看出了他心里想的内容，甚至还变相默认了自己的猜测。而且他谈到宁莱时那毫不在意的语气，让人不由得猜测……这个名为“阿莱”的男性人格必然比真正有血有肉的女性宁莱要更加危险！

做个形象的类比——如果说楼羽笙的容貌是一柄无需赘言就具有强大压迫力的尚方宝剑，那么阿莱的出现就是宝剑出鞘后强有力撕裂“装饰品”假象的见血利刃。

他抬眼的视线中好似携着一团压顶的乌云，直面涌向祁以南，一不留神就会被浓黑而压抑的情绪将一切吞没。尤其配上楼羽笙自己本就黑白分明的眼睛，让这一幕更添诡异。

可以说，这个极少露面的人格融合了宁莱身上从相片的原本长相中就能窥探一二的女王式倨傲和男性特有的控制欲。

祁以南尽量忽略心里的违和感问道：“所以你就是那起绑架案的犯人……可是你和富豪家的私生子有什么关系？”

祁以南在周旋于楼羽笙的“多重人格”之间的同时，并没有忘记调查二十年前那桩绑架案的真相。

他已经很清楚楼羽笙人格分裂是因为儿时遭遇过噩梦之后的后遗症，恐怕第一个出现的就是影射宁莱的加害者人者，也就是阿莱。随后很快便有了以沉默寡言来保护自己的自闭倾向小孩人格。

但是儿时受到的深刻伤害并无法随着时间淡化，反而越积越深，在求学过程中，我行我素的校霸人格、博闻强识的学究人格等等一系列保护者的角色也先后诞生，直到最后创造出了心理医生这个中立意味十足的人格来管理这间“拥挤的房间”。

听到他提及绑架案的细节，阿莱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一瞬间眼尾挑起的微表情像极了楼羽笙在打量人时候的样子，让祁以南心里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当楼羽笙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带着一点桀骜不羁、还有一点笃定的自信。祁以南太了解他了，往往他嘴上装的很无所谓，但是这表情却完美地出卖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诸如此类的微表情早就被祁以南观察到了，这也是为什么祁以南其实很早就发现楼羽笙在恶窟里故态复萌的那些“人格”实际上都是楼羽笙这个戏精自己演出来的，正是因为这种极其微小的细节从不会撒谎骗人。

但当阿莱露出类似的表情的时候，却只让他手脚发凉。

这是祁以南第一次真正清楚地认识到阿莱和楼羽笙——也就是k056，确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虽然眼下他们看起来完全是同一个人。

“呵呵……这可真是个好问题，不过我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些都没告诉你。”即使被五花大绑着，阿莱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嘴角抿起略带倨傲的笑意，同时手上饶有兴致地把弄起那些铐在自己身上的刑具。

“看来你们的关系也没有我原以为的那么亲密……也难怪你会把我和宁莱混为一谈。”一边说着，阿莱一边别有深意地看了祁以南一眼。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祁以南恐怕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但是阿莱不同。如果他没猜错，阿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绝不是其他人格所能够抗衡的。

恐怕也只有三个月前才出现的这第十个人格——也就是编号为k056的楼羽笙——是这场“多人格竞争”里唯一的例外。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和阿莱、和那起绑架案有关的关键内容，不然他不会煞费苦心地和老鹰宁术成为室友。

祁以南很清楚，他现在连楼羽笙想尽办法接近老鹰的动机都不知道，根本就不应该信任这样的人，自己是“监狱长”而他是“监狱里”最不安定的因素。从楼羽笙进入“恶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对立的宿敌，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走向却不知何时发生了变质，让祁以南竟然因为楼羽笙没头没尾的一句“你能信任我吗？”就想无条件相信他所有可疑的举动。

但是，这种信任绝对不是给阿莱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格的。

不管是十个还是一百个，他所熟悉的楼羽笙只有一个，他很清楚。

任由阿莱怎么奚落，祁以南都没露出什么表情，反而好像随着与阿莱对峙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安稳。

“不管你承认与否，你都是当年犯人的化身。”祁以南支着手肘，双手虚握的姿势气定神闲，从眼神到姿态都像极了谈判桌上即将设下圈套的儒将，他微微身体前倾，挑衅般试探对方的底线，“又或者，你根本就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