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无论之于他本人风评,亦或社稷稳定,都非益事。
南昭民风开放,婚配嫁娶不拘泥于男女是没错。
周则意可以喜欢军中校尉,或者别的什么世家公子,但不宜被人知晓,他的龙阳之好,好的竟是林策这个镇国将军。
他不可能去朔方当将军夫人,林大将军也不可能留在京城,做个后宫嫔妃。
林策眉头轻微皱了皱,似在权衡宁越之这番说辞。
一直沉默不语的追星忽然道:“将军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他轻咳一声:“……一言难尽。”
毕竟是个青面獠牙,长相丑陋,连邪祟都能吓走的夜叉战鬼。
追星不关心周则意在民间的声望如何。无论昏君明君,和他无关。
但无论百姓不明真相,嘲笑周则意口味清奇,或者百姓因此知晓将军的真实面貌——他都不希望听到半句淮王和将军的风言风语。
他看向宁越之,二人目光再次相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私心。
既然连追星都和宁越之意见一致,林策从善如流,问宁越之:“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将军什么都不用做。”宁越之微埋着头,遮挡住嘴角难以抑制的上翘,“只需如往常那样,别让有心之人知晓,利用殿下心仪将军这事做文章即可。”继续隐瞒徐如的身份,把周则意晾在一边,周则意必会做出惹怒林策的举动。
宁越之同追星一样,万分不愿他的林大将军对淮王另眼相待。
林策下颌微点:“就按你说的做。”
宁越之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告退,离开了将军卧房。
追星目光冷厉,一直盯着他的后背,随时准备出手。
直到对方气息消失,他才散去一身杀意,将目光转回林策身上。
林策嘴角微扬:“你这么讨厌他,为何同意他的意见?”
追星将自己的私欲隐藏:“他说的对。淮王和将军闹出点什么桃色风月,影响将军名望。”
林策轻哼一声,笑而不语。
“将军……”追星又道:“你在外人面前,还是尽量把面具带上。”
林策打趣他:“你什么时候变得比逐月还爱多管闲事?”
追星佯装正经,似乎并无任何杂念:“将军的事,并非闲事。”
林策淡淡一笑,不再多言,随后俯躺上了床榻,任由追星继续给他推拿,不知不觉间渐渐沉睡。
璀璨的琉璃灯火将并未陷入软枕的半张绝世容颜映照得分毫毕现,连带勾勒出令人目酣神醉的肩背和腰线。
眼前之人眼眸轻闭,呼吸缓慢沉稳,追星却觉得自己目光越来越灼烫,气息越来越紊乱。
他低声念着“季宇”,眸珠一动不动,贪婪看着魂梦牵萦的迷障,似要把一切牢牢映在眼中,镌刻心间。
劲长手指紧了又紧,手背青筋毕露,向下的轨迹几经徘徊,最终止于某处,未敢继续朝下游移。
月过中天,追星恋恋不舍起身,关灭灯火,悄无声息离去。
同一时间,皇宫永泰殿内,灿亮的九枝宫灯驱散夜幕,将房间照的如同白昼。
周则意端坐软椅,听着常侍的启禀。
他瞒着宁越之,另外派人打探徐如的情况,今日有了结果。
“那日殿下带着羽林卫,和镇北军共同行动,”小常侍双膝跪在他面前,竭力朝主子表明,自己是可用之才,“军汉们混在一起熟得快,搭上了几分交情。”
“今日正好那几个镇北军校尉轮休,我们便请到了他们去酒楼吃席。”
镇北军的微薄军饷,远比不上羽林卫的厚禄。
林策带回的这批精锐亲兵,皆是出身卑微的庶民。第一次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还未曾领略京城的繁华热闹。
忽然有人请吃酒,有便宜不占是王八,几人欣然前往。
一众人共同执行了两日任务,混了个脸熟,又有羽林卫刻意奉承,几杯美酒下肚,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大家天南地北随意吹嘘了几句,羽林卫有意引导,说起了将军府的徐校尉。
羽林卫众人无不称赞徐校尉瑰玮之姿,镇北军很是受用,比夸他们自己媳妇漂亮还要高兴。
有人问起徐校尉可曾婚配,镇北军笑答:“整个将军府,就逐月一个男人婆,连马厩中的马都是公的,一群光棍都不知该上哪找媳妇。”
“这么说徐校尉在朔方和在京城,都和几位大哥住在一处?”
镇北军士喝得半醉,完全没意识道对方在套话,一人直言笑道:“徐校尉怎么可能和我们住一处,他自然住在主院里。”
听到此处,周则意乍然打断他:“将军府主院?”
他去过林策的院子,林策没有家眷,主院只有他一人居住。
就连他的贴身侍卫孟追星,孟逐月,和伺候他起居的孙有德,都住在别的院子。
“是的,是主院。”小常侍肯定道,“为了打探得更清楚,咱们接着问:据传徐校尉深得将军信任,将军不在之时,可代行将军之职。”
“他究竟因何得林将军如此看重?”
羽林卫假装半醉,故意把话题朝风月情/事上面引:“都说徐校尉身份特殊,究竟何种特殊?”
“徐校尉那般天姿,是个男人都心痒。如此美色近在咫尺,林大将军真能正心持重,坐怀不乱?”
周则意淡漠神色霎时一变,浓丽眉眼阴云密布,黑沉诡艳犹如画中敲骨吸髓的妖鬼。
“镇北军怎么说?”
小常侍被淮王全身四散的暴虐戾气惊得脊背一凉,冷汗直冒:“镇北军什么都没说,就打马虎眼,只叫大家吃酒,吃酒,意图把这事蒙混过去。”
“可之前我们好奇询问,林大将军和他那侍女孟逐月是否有私情之时,他们决绝否认。”
镇北军否认了孟逐月和林将军的私情,对于徐如和将军是否存有私情,并未否认。
“卑职看他们的态度,再联系到徐校尉在镇北军中举足轻重的位置,”小常侍推测道,“林大将军对徐校尉如此看重,可能不仅是上官和下属之间的袍泽情谊。”
“徐校尉住在将军的院中,他极有可能,是林大将军的枕边爱侣……”
“够了!”周则意眼角微红,没了半点往日古井无波的淡漠模样,暴戾怒火烧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和威仪。
“退下。”他吩咐小常侍道,“去把宁越之给本王叫来。”
小常侍胆颤心惊快步离去,没过一会,宁越之进入书房内。
“这么晚了,殿下还未就寝?”
宁越之披着星月,从将军府回到宫中,正打算沐浴更衣,忽然被淮王叫来。
周则意此时竭力压制的怒火和阴寒,令他都大为吃惊。
他调侃道:“殿下若是燥热难眠,可需卑职安排几位侍寝的宫人?”
“越之。”多情桃花眼里全然没有一星半点令人极易产生深情错觉的秋波潋滟,阴戾眸光似如幽寒剑刃,能瞬间将人碎尸万段,“那夜你潜入将军府打探消息,于何处见到徐如?”
宁越之一怔,偷摸打量他片刻,揣测他此话意图。
淮王如此盛怒,却不像知晓了徐如真正身份,怪罪他故意隐瞒。
他模棱两可回禀道:“在……林大将军的卧房中。”
周则意怫然起身,手掌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啪的一声脆响,上好的金丝楠木椅被他的巨力一掌震的四分五裂。
“徐如他,他和林策究竟是何关系?!”
一听这句咬牙切齿的的“林策”,宁越之便知,淮王不但没弄清楚徐如就是林策,反倒误以为他二人之间有龙阳断袖的床笫欢情。
他含糊回禀:“正如殿下心中所想。”
难怪孙有德的态度奇怪,每次都欲言又止。
正如方才的内侍所说,如此美色近在咫尺,林策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正心持重,不起半点狎昵心思。
徐如能代行将军之职,若非林策枕边之人,怎么可能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他早就应该想到!
“卑职之前刻意隐瞒,是因为……”
“够了。”无论孙有德,还是那些镇北军士,都对此事遮遮掩掩,想必林策不欲四处宣扬。
周则意也无心追究宁越之隐瞒不报之责,冷声让他退下,另找了一张椅子,独坐至灯花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