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只腿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他拒绝了同事的搀扶——然后抬起右手,郑重地、庄严地、正式地向他们敬了个礼。
他的右臂平举,指尖轻触额际,还未开口,眼睛便先红了。
“谢谢你们……你们为它殚精竭力、为它废寝忘食,即使它不能苏醒,但我知道你们已经为它付出了一切。”他说,“战神不能说话,请允许我代替它,谢谢你们。”
在成为警察之前,宋一庭就知道这个职业所代表的危险,但他依旧“选择”成为了一名警察。可警犬不是,警犬是“被选择的”——它们敏锐、聪慧、勇猛、健壮,它们为人类服务,它们热爱人类,可能有一天也会为人类牺牲。
战神是一条英勇的警犬,它无愧它的名字。
“我有个请求。”宋一庭说,“我想再见战神一面,我还有很多话要和它说。”
……
宋一庭慢慢滚动着轮椅,进入了战神的病房。
说是“病房”其实并不恰当,这里原本是一间单独的操作间,为了战神特意腾空,里面空荡荡的,只在靠墙位置放了一个操作台,台上是一个大型供氧舱,战神毫无知觉地侧躺在里面。
他几乎认不出它来了。
战神是一只品种优异的短毛狼犬,它有着硬硬的黑黄色背毛,在阳光下会反射出绸缎一般的光泽。每天巡视街区结束后,宋一庭都会拿出一个专用狗梳子,为它梳通身上的毛发。别看它毛短,但其实很容易掉毛,宋一庭每次都边梳边抱怨,一会儿说多掉些多掉些要做成毛垫子,一会儿又盼望它别再掉毛了担心它英年早秃。
而现在,它身上让他又爱又恨的漂亮皮毛全都不见了,为了方便处理伤口,它的毛发全被剪光了。战神的头、背、四肢都被一层层的纱布遮住,偶尔有几处皮肉裸露在外,呈现出暗红色——这是烧伤留下的痕迹。
这几日不吃不喝,战神仅靠营养液维系生命,它的胃部完全瘪了下去。因为各种术后并发症,短短几日,它就瘦的皮包骨头,嶙峋的肋骨突出来,硬的吓人。
它侧躺着,开胸的创口掩藏在纱布下,宋一庭看不到,只能看到露出的纱布一角。
全身上下,好像只有它的尾巴还和从前一样。
宋一庭把手伸进吸氧箱里,先摸了摸它的尾巴。
战神的尾巴很长,高兴的时候就像棍子一样左右甩,一下一下锤在宋一庭的小腿肚子上,怪疼的;不高兴的时候又会像狼一样拖行在身后。宋一庭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和它之间,曾有过这么多这么细小的记忆碎片。他以为自己没记住,其实点点滴滴都镌刻在他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