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数日元 高烧不退,众人都明白为锐器所伤这一遭必是要经受的,但此人系国之储君,万不能轻忽,便都暗自忧心不已。
许培终于病愈赶来山阴,却不想只见到了病榻上唤之不应的太子。许培自责不已,不眠不休看顾在元 床前。那时在长春别苑太子亦因伤昏迷,但更多的是内心郁结不愿苏醒。而如今是着实伤得很了。
夜里许培例行为太子擦身,待展开他虚握的手心时许培忍不住喃喃道:“这回不同,陛下盼着你醒来,你睁开眼便能见到他了。”
元 左手心里的虬曲伤痕他极少示人,就像他那份悖伦的隐秘的爱一样,不可袒露人前更不愿任其消弭,唯有反复自苦刻骨铭心以至体肤。许培想,难道真的是应了那所谓“童子命”,要叫他亲缘不再情缘难结,乃至多病早夭?
想到这里许培忽然一悚,忍着哽咽反复摩挲着元 的伤痕:“定会好起来的。洛京多少淑女恋慕你,宋璇宋娘子至今未嫁等着你呢,同小宋郎君做郎舅不好吗?娶正妃纳侧妃多生子嗣,妻儿相伴不好吗?小殿下,你看看旁人呢,为什么非要执迷不悟……”
话至此处许培忽然顿住,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急忙将太子腰后的靠枕挪好,而后起身行礼。
熙宁帝白衫素履,手中握着一册黄卷,款步进来抬眼扫了许培一眼。
许培不知道方才的话他到底听了多少,一时心中颤栗,但一见榻上合目无神识的太子,他又哀戚非常,哪管这许多了?
元猗泽坐到榻沿,沉声道:“一直没有动静吗? ”
许培摇头。
元猗泽端详着元 因发热而薄红的面颊道:“你说的并无大错。吾家丹儿是京中最煊赫夺目的少年,谁都比不过。他有宗室扶持,有世家期许,有黎庶爱戴,士林学子竞相追慕。我既为君父,乐见他光华熠熠,也希望他诸事圆满一生顺遂。”
许培闻言下跪,元猗泽抬手止住他,而后道:“他何以这般执迷?叫我都不忍见。”
说着元猗泽叹了一声:“这世上,本无事是我不能成全他的。”
许培猛地抬头望向沉静的太子,稍一张口又颓然地垂下了头。
“他并不肯同我提这几年他过得如何,可却连你许培都失了恭谨,想必心中深为主子不甘。”
许培一时怔忪,随即又定下神来请罪道:“奴罪该万死。”
元猗泽伸手附上元 额前,而后道:“他生得这样仁厚的性子,上天怜见,总该庇佑他。你不必太过忧心。”说罢他起身拾起那册黄卷,“我祷于神前,天听再高也不能不应我所请。”
许培低头注视着素白的袖幅自眼前掠过,深深地叩首相送。
此处是应天别院,每日可闻应天塔晨钟暮鼓。那回院中夜宴,后来他和元 一道步入佛塔下竹林内,这是重逢以来元 难得欢喜的时刻。元猗泽隔着一道院墙望向塔下竹影婆娑月色溶溶的景色,心想喜怒尽系于一人之身,真的值当吗?
伫立许久元猗泽欲走,下意识要唤董原,这才想起董原自请下狱,如今正同王元朗羁押在一处。
阿空是他私自放走的,虽非有意却引发祸端。元猗泽初时迁怒,如今见了许培便又想起临行前磕碎了前额的董原。
想罢元猗泽吩咐下去,决意要去见见董原。
应天别院内自无羁所,但有数间空置柴房。
顾忌董原身份,护卫们自然也不会多加为难,得报圣人将临后便解了董原房前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