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迂腐,却又多么高洁,就连情动都是一汪澄澈的春水,无垢无暇。
这样的人,世间哪里去找第二个。
柳红枫凝着段长涯。
那张脸庞如此完美,他却只觉得心痛。
他甚至无意识地攥起了拳头,五指牢牢地扣着藤条编织的纹路,直到手心传来阵阵痛楚。
两人离得那么近,他的心绪很难逃过对方的眼睛。段长涯露出诧色,问道:“怎么了?”
“你就不怕我只是贪慕你的颜面?”
“我的颜面生来便不错,若能使你贪慕,未尝不是锦上添花。”
“我是个无名鼠辈,与你的身份有天渊之别。”
“今日之后便不是了。”
“我在江湖中还有许多敌人,往后都会成为你的拖累。”
“待我们离开瀛洲岛,你便随我一同拜入天极门,往后不必再独自对付那些渣滓败类。至于柳千,你也该好好将他安顿下来,送他去学堂读书。”
柳红枫难掩脸上惊色:“你竟想了这么远?连柳千的去向都想好了?”
段长涯点头:“你不是想要我证明给你么?”
柳红枫哑然,望着对方认真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与人谈过情?”
段长涯道:“的确不曾谈过,若有我考虑不周全之处,你尽管告诉我。不必担心,我决不会让你受委屈。”
“柳千那小鬼决不会乖乖去学堂的。”
“我会说服他的。”
“你的父亲和舅父也决不会同意你与男人苟合,送了段家的香火。”
“我也会说服他们的。”
“你以为世上的每个人都能说服吗?”
“至少他们比你要容易说服一些。”
两人身份悬殊,境遇亦是天差地别,分明是一段不伦之情,可落在段长涯的口中,却是如此淡然笃定,仿佛面前的一切困阻都不足挂齿似的。
这人的心便是一柄剑,一柄举世无双的利剑。
段长涯第三次倾身垂目,深深吻他。
许是唇上的温度太过炙热,柳红枫的心竟像是融化了似的,自软沼之中生出无数脆弱的念头,他甚至想要变成一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不谙世事,不明道理,连走起路来都会摔倒,摔倒了便扑进眼前的怀抱,享受这温暖的庇佑。
他的胸口起伏,抵着段长涯的额头喘息,轻轻抓住对方的衣领:“若我还是想和你共度春宵呢?”
段长涯迟疑了片刻,拇指顺着柳红枫的唇角抚过,途径下颚,喉结,似要往胸前敞开的衣襟处滑去。
柳红枫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此时此刻,就算他想要将太阳摘下来,这人也会为他照做的。
但他只是抓住对方的手腕,道:“玩笑罢了,这光天化日,我还是有廉耻之心的。”
段长涯停住动作,眼神一变,眼中分明透出几分怀疑。
“是真的,”柳红枫自辩道,终于推开对方肩膀,道,“茶也凉了,不如你带我四处走一走吧,我想看看你小时候住过的院子。”
*
两人迈着闲散的步子,在庭园四下巡游。
午后的天色变化极快,阳光又倾斜了一些,天上的层云好似有了生命似的,时而粘连,时而分散,舒展又蜷缩,不断变幻出崭新的模样,每一刻都与上一刻有所不同。
一如人间的聚散离合,反复无常。
院落中很是安静,院墙背侧紧邻山坡,坡上有几株老树,树冠挤在一处,枝桠伸入院墙之内,彼此重叠,在青砖石上投下密密麻麻的影子,也随着天光一同变化。
柳红枫见段长涯微微扬着头,像是在沐浴微风,目光虚虚地投向远处,脸上神情放松。因为在自家宅院,他难得地没有佩剑,身形显得更加瘦削颀长。背负长剑的时候,他仿佛是剑匣的一部分,此时此刻,离了剑匣,他才终于流露出本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