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一堂之主,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叫柳红枫不禁血脉偾张。
宋云归也看出他神色有变,于是便沉默着,静候他的回应。
半晌过后,柳红枫开口道:“你说的不对,你需要的不是我。”
这一次轮到宋云归惊讶不已。
柳红枫接着道:“你只是想要一个便于操控的傀儡罢了。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才不在乎,就算我贪生怕死,懦弱求全,就算我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你一样会拉拢我,听闻宋堂主一向交游广泛,四海留情,今日得见,果然不假。”
他的话中带刺,令宋云归露出些许愠色:“你误会我了,我器重你的为人,才想要与你共谋大业,还武林一个清正。”
“是吗?”他挑起眉毛,“你既然如此器重我,不如现在就把解药交给我吧。”
宋云归眼中的愠色更甚,竭力保持着平和的口吻:“解药珍贵,暂且不便转交,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与我通力协作,解药自然是你的囊中物。”
柳红枫却翻了个白眼,将脑袋一歪,道:“可是我这个人短视得很,我现在就要。”
他虽受了一身伤,但这般顽劣的痞气却未曾削减分毫,用来对付眼前的楚楚君子,实在合适不过。这人的面具戴得太久,已经牢牢贴在面皮上,非要使些蛮力才能撕下来。
这是一场没有刀锋的较量,却比剑拔弩张的战斗还要致命,稍有不甚,便会落入陷阱,全盘皆输。
短暂的沉默过后,宋云归果真露出獠牙:“为了活下去,你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谁说的,”柳红枫两手一摊,“我可以选择去死啊。”
宋云归提高了声音:“你死得轻松,杀母之仇难道不了了之?”
“那我不敢,”柳红枫道,“父母之恩重如泰山,家仇岂有不报的道理,不如我现在就亲手报仇雪恨。”
他一面说着,一面扬起手腕,毫无挣扎地将天极剑拔出。
剑声铮铮,光华出鞘,对面两人的神色同时一凛。
宋云归一面将南宫瑾护在身后,一面转向柳红枫:“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报仇的意思。”柳红枫将长剑一弹,剑锋没有指向对面的人,而是垂向身侧,指着不远处的地面。
地上是段长涯不省人事的身影。
天极剑不偏不倚地抵在段长涯的颈侧。
“现在他的命就在我手里,他是名门骄子,我是无名鼠辈,一命抵一命,杀他复仇,我还平白赚到许多,待我走上黄泉路,家母一定会夸奖我的。”
宋云归露出慌乱之色,厉声斥道:“柳红枫!你莫要冲动行事,不识大体!”
“可惜我这人偏偏鼠目寸光,冲动得很。”
柳红枫稳稳持剑,脸上仍旧带着不以为然的神情。天极剑果真是一把好剑,剑锋仿佛指尖的延伸,所至之处敏锐如斯,就连对方呼吸时所牵起微微起伏,都顺着长剑一五一十地传递到他的手掌心。
他以利刃抵着段长涯的脖颈,却像是将手掌贴在上面轻抚,他竟回忆不久前,在火热的红帐中勾着这人的脖子抵死缠绵的片段。
这人是他肌肤相亲的恋人,也是毁去他半生的仇人,现在只不过是他手底的一枚筹码。
他没有多看段长涯一眼,只是凝神望着宋云归的脸色。
*
宋云归的脸色很是精彩。
他几乎已将所有的心思写在脸上——震惊、愤怒、焦躁、恐惧,身为一堂之主,他被人威胁的机会并不多,在他的谋划中,柳红枫理应感恩戴德,接受他的差遣,他实在没想到这人非但不领他的情,甚至还要与他叫板。
柳红枫的嘴上挂着笑容。
这一抹张狂放肆的、充满挑衅意味的笑,成了这人此时此刻最有力的武器,他的人生构筑在松散稀疏的沙土之上,早就偏离了常人之道,好似一个玩笑,一场赌局,性命可抛,情谊可弃,生死亦是盘中筹码,不足为贵,芸芸众生所珍视的幸福,在他眼中只是过眼云烟。
还有什么比一个玩世不恭的亡命之徒更难对付的呢。
宋云归还没有想出对付他的办法。南宫瑾已经忍不住了,低声对同伴道:“不如就将解药交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