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他缓缓抬起头,“我技不如人,给晏家丢脸了。”
晏月华凝着他,五官紧紧绷着,眉心似有青筋浮起,就像是一根濒临炸裂的炮竹,使他不由自主地缩起肩膀,再一次低下头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听见晏月华低沉的声音:“你先去休息。”
晏千帆将头埋得更低:“大哥,对不住……”
来自台下的议论声源源不断地灌进耳朵:“什么二庄主,只能躲在大哥身后,我看就是个窝囊废。”
晏千帆只觉得脚底越来越沉。
“走。”晏月华又重复了一遍。
晏千帆迈开脚步,擦着兄长的肩膀,径直步入擂台下方的阴影中。几名随从立刻凑到他的眼前,七手八脚地为他擦拭血迹,还有一个拿出创药,急吼吼地往他的脸上洒,无奈手法生疏,有一大半都泼了出来。
“真浪费啊,”一个声音从旁道,“还是我来吧。”
晏千帆正咬牙忍着蛰痛,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艰难地抬起头,被血水和汗水模糊的视野里,浮起一团红色的影子。
“柳大哥,”他哑声唤道。
柳红枫顺势上前,扶住晏千帆的肩膀,搀着他缓慢坐下,坐在擂台下方的阴影中,背靠着冷冰冰的梁柱。而后叮嘱道:“慢慢闭上眼睛,忍着点别动。”
创药洒在伤处,比火烧火燎还要疼上百倍。
“哦,”晏千帆闷声应过,十指紧紧攥成拳头,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在沉默中等待疼痛渐渐平复。
清凉的颗粒渐渐化开,聚成一股细流,阻住痛楚继续蔓延。
“好了,流血暂时止住了。”
柳红枫放开晏千帆的肩膀,而后长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心也被汗水津湿了,他视线转向身边,把身旁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终低语道:“你这苦肉计,代价未免太大。”
晏千帆仍低着头,嘴角勾出一抹苦笑:“我哪知道安大哥会对我下这般狠手……”
柳红枫一怔,望向身边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安广厦的枪法直来直去,想手下留情,怕是也不容易。”
“是吧,”晏千帆点头道,“安大哥一向如此,他的枪法就像他的人一样坦荡刚正,哪怕在天牢里走了一遭,他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柳红枫露出诧色:“他这般狠心待你,你不怪他?”
晏千帆顿了片刻,道:“他没有错,我怎能怪他。”
柳红枫又问:“可他几番误解你,你不怕他?”
晏千帆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答道:“我也没有错,我怎能怕他。”
柳红枫心下暗暗惊讶,再次打量晏千帆的神色,像是重新将这个人认识了一遍。这人狼狈落败,不仅负伤,还沦为全江湖的笑柄,可他的心思却依旧清澈如初。
晏千帆仍垂着头,一身崭新的蓝衫再次蒙上灰尘,发丝凌乱地贴在额上,神色黯淡。
他不骄傲,也不卑亢,他只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那一只异常剔透明亮的眼睛,可能再无法看到光明了。
想到此处,柳红枫心下一软,就连平日里不饶人的嘴也变得亲切舒煦:“既然安广厦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你不如避开他,不要再与他有所瓜葛,这样对你们彼此都好。”
晏千帆猛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可怕的话,满脸惊讶地望着柳红枫:“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柳红枫道,“你看天上的参商二星,不也曾是兄弟么。”
柳红枫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他的意思却已明朗。谁不知道参商的故事,参宿在西,商宿在东,彼此相隔,永不再见。天上的明星尚且如此,何况是人间的凡夫俗子。
晏千帆只是摇头:“不行,我这就去找他……”
“慢着。”柳红枫立刻喝止道,然而为时已晚,晏千帆刚刚撑起身子,还没有站稳,便捂着伤口再次蜷作一团。
好容易止住的血,又顺着他的指缝淌了出来。
“疼……疼死我了。”他呲牙咧嘴,抽动肩膀。
柳红枫叹了一声,道:“你伤得很重,我这就带你回铸剑庄去,我家的小鬼学过医术,我叫他帮你看一看,若是伤得不深,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