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2)

十步一杀 闻笛 2708 字 9天前

柳红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像是要用五指将柳千的背影抓住似的,但转眼之间,熟悉的影子便倏然消失,好似凭空蒸发了似的,再看不见。

视野前方空无一人,只有分岔的手指将天地割裂成许多碎块,每一块都异常遥远,异常虚妄。

那个曾经如炽火般燃烧着的自己,也迷失在这天地间,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处心积虑,在棋盘上垂死挣扎,将侠义与真情信手抛掷的棋子。

他鄙夷这世道,同时也投身于这世道中的自己充满鄙夷,他希望自己真实面目永远不要被人看见。

——你这般傲慢,早晚会失去眼前的一切。

晏月华的话在耳畔响起,每个字都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自嘲地笑了笑。将手背向身后,缓缓攥紧。

第十九章 醉三霄

仍是日晡时分,夕阳未至,阳光卯足了劲头驱走阴霾,将天色洗得一片朗晴。

这朗晴本该令人欢欣,但落在有些人眼中,却成了烦恼的根源,譬如晏千帆就希望天上即刻降下一层雾,一场雨,如此一来,他的行踪便不至于太过惹人注目。

他将莫邪剑负在背上,用蓝绸布反复缠绕包裹,裹得活像是一只茧,可他还是觉得四周的人都在看他,仿佛他背上是一桶随时会炸开花的火药。宇yu溪xi。

他沿着回川河畔走了很远,从闹市走到僻静处,确认四下无人,才借着水声的掩护,闪进下游一间水磨坊中。

刚一进门,他便把包裹放在角落,藏进一团稻草之中。哪怕那剑被收在鞘里,裹了一层又一层,可他仍旧能看到剑刃上隐隐有辉光泛起,笼着他,压着他,几乎使他喘不过气。

磨坊紧挨着回川,木制的车轮悬在屋外,比磨坊的屋檐还要更高些,半扇垂浸在回川里,在水流的冲刷下缓缓转动,一面夹起源源不断的水流,一面发出哗哗的声响。车轮中心通过一只绞盘和房间里的磨台相连,绞盘上的开关咬合,车轮便驱动磨台一起转动,甩出的水花溅入屋内,在地板上积聚,汇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好似一面面镜子似的。

晏千帆在镜中照出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他的模样比想象的还要狼狈。眼睛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红色的血顺着棉布渗到表面。

他的心弦绷得太紧,甚至忘了疼。

他咬咬牙,不再看水中的人影,转而眯起一只独眼,眺向窗外。

磨坊距离街市不算远,从背水一侧的窗口远眺,隐约看得见人头攒动,但人们的说话声都被房屋里的声音盖过,他什么也听不清。

房屋里除了水声,还有石磨空转时所发出的沉闷的碾声,尽管磨台上并没有谷子,磨坊中也没有等待收谷的农民,但绞盘却没有卸下,依旧和车轮相连,响声不止。

石墨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广”字,好似一个弯腰驼背的人,拖着深灰色的磨盘,缓慢而沉重地转着圈,怎么也走不出这条重复的轨迹。

这磨坊本来属于瀛洲岛上一家姓广的农户,在武林大会前夜,广家不幸遭到一高一矮两个凶徒袭击,男主人当场被砍了脑袋,怀有身孕的妻子被凶徒剖开腹部,气绝身亡,未成形的胎儿也惨遭残害,案发在黄昏时分,广家老父正在磨坊里磨面,听到丧迅,悲恸难当,一头栽进回川之中。

一夜之间,便有一户和美人家从世上销声匿迹,然而,天地间的一切仍旧如常,就连这水车和磨盘也不曾停顿片刻,仍在吱吱呀呀地转着,声音有些干燥,有些艰涩。

晏千帆的嘴里也有些干涩,许久没沾水的喉咙像是要冒出烟来,他举起水瓢,将手探到窗外,从水车的轮斗中挖出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一会儿,想起这里昨日适才有人投河,水是浸过人命的水,味道便有些非同凡响。

然而,世间的水终究都要汇入一处,只要活着,便永远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

奇怪的是,即便明白这一点,他仍然孤注一掷地想要另一个人活下去。

终于,磨坊的门开了。

一个人影飞快闪进屋内,一面在背后挂起门栓,一面摘下斗笠。

晏千帆像是看到了饵食的饥鸟,连蹦带跳地迎上前去,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冯大哥,你总算来了!”

冯广生一怔:“居然真的是你,看到留讯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

晏千帆道:“留讯的法子是四叔亲自教的,记号也是我们从前使用过的,我绝不会记错。”

“你的眼睛……”

“没事,大夫说了,一时还瞎不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双手本来与对方紧紧相握,却又迅速缩了回来,好似被针尖刺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