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涯微微怔了一下,问道:“那你奖励我吗?”
柳红枫也愣住了,随即微微歪头,道:“可以啊。”
段长涯思虑片刻,又改口道:“但我要的并非奖励,只是报酬。”
柳红枫轻笑一声,道:“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他抿了抿冻僵的嘴唇,而后倾身向前,凑近咫尺外的脸庞。
下一刻,段长涯便捧住他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压下肩膀,消灭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距离。
他的脸颊被捧着,唇尖被骤然袭来的鲜明触感占据,再也无暇思考其他事。
过往的记忆好似倒灌的河水,不受控制地涌进他的脑海,莺歌楼的那一夜,他们也曾靠得如此之近,连呼吸都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那时候,他们的肌肤虽然贴在一起,心思却南辕北辙,但现在却不同了,交错的肋骨咯得生疼,埋在胸口下方的东西剧烈跃动着,发出怦怦的响声,渐渐踩上同样的节律,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绑住,共享同样的欢愉,同样的痛楚。
柳红枫闭上眼,允许自己迷失在黑暗中。
他的眼前似有火花迸溅,星辰散落,他仿佛脱离了病躯的束缚,挣脱了灼烧五脏六腑的折磨,飘得很高,很远,轻盈而自由。
他想,倘若这便是死前的光景,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虽然一败涂地,两手空空,但他至少抓住了身边的人。
不料那人却咳了一声,从他的面前抽身,因为呛住喉咙而皱眉,脸上浮起痛苦之色。
他不禁动了动嘴唇,这才发觉口中还留着一股血腥味,原是血从喉咙深处涌出,随着缠绵一吻而分享给了对方。
上一次伤痕累累,这一次毒入膏肓,柳红枫不禁摇了摇头,道:“唉,你枫哥哥自以为几分姿色,也想让你爽一爽,可你每次都挑最烂的时候,我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段长涯用手背在唇上一抹,抹得极豪放,而后斩钉截铁道:“我不介意。”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似的,他再一次扳过柳红枫的脑袋,主动贴过去。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缠绵。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柳红枫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抬起眼皮,窥视对方的模样。面色不稳,眼底蒙了一层氤氲,不过,这些都不及那一抹血色沾在唇上的模样。
原来木雕似的段长涯,竟有如此风情。
柳红枫不禁勾起嘴角,道:“你倒是得寸进尺,真当自己是霸道少主吗?”
段长涯摇头道:“已经不是了。”
两人相视而笑。
一副浅淡温倩的眉目,融化在一双乌黑炯亮的眸子里。
盘亘在两人之间的深重的恩仇,也在这一笑里抿开了。
天光渐渐亮起,两人各自沉默着,等待死亡缓慢降临的脚步。
柳红枫只觉得自己已经等不到敌人迫近了,他的眼皮开始打架,浑身像是灌了铅似的沉,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嘟囔道:“长涯,我困得不得了……”
段长涯浑身一凛,道:“别睡!”
柳红枫微微摇头,道:“事到如今,便让我睡一觉吧,我们已经做尽了人事,现在总算可以听顺天命了吧……”
段长涯揽过他的肩膀,架在臂弯中竭力摇晃:“别睡,有人来了!”
柳红枫的肩膀被捏得生疼,他瞥起嘴巴,抱怨道:“就算你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儿,也犯不着扯谎啊。”
他实在太疲乏,以至于差点忘了,段长涯根本就是个不会扯谎的人。
他枕在熟悉的臂弯中,费力撑开眼皮,模糊的视野中,有一片亮眼的白色斑纹,在晦暗的天幕中浮浮沉沉,若隐若现,好似成群的白鸟舒展羽翼,穿梭于层云之间,自由翱翔。
他喃喃道:“原来回光返照是这般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