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2 / 2)

十步一杀 闻笛 2796 字 9天前

段长涯还贴在他耳畔,提声道:“柳红枫,你清醒一点,这是船帆,有人来了。”

突然被叫到名字,使他不禁打了个激灵,重新睁大眼睛。原来,他方才迷迷糊糊地枕在段长涯的臂弯中,仰着脑袋向后看,天地的景象是颠倒的。他所看到的层云,是海面上粼粼起伏的波光,而层云中穿梭的白鸟,则是乘风破浪的白帆。

一支从未见过的船队自瀛洲岛的方向驶来,大约有七八艘,沿着福船的来路飞快接近。

与饱经风雨的福船不同,这支队伍中的船形更小,每一条只能乘上十几人,崭新的帆面泛着亮眼的白光,沿着天海边界翱翔而过,轻快迅敏,好似一群不知疲倦的孩童。

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机露面?

柳红枫抹了抹眼睛,白帆又驶得更近了,他已经能够辨认出油毡布迎风抖动时生出的涟漪。

打头的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也和帆布一样在风里飘起又落下。

柳红枫当然记得这个影子,这人与他邂逅于瀛洲岛,在一天之内便迅速熟识,像是生来便抱有默契似的。

若是这人没有落入宋云归的圈套,遭受昔日同伴的毒手,在南天塔重伤不醒,他本来可以回到富贵之家,继续当他的名门二少。

柳红枫不禁睁大了眼睛,唤道:“千帆?”

段长涯却摇头道:“你仔细看,来人是铸剑庄庄主。”

柳红枫难掩诧色,再一次定睛细观,转眼之间,船队的距离又近了许多,足够他看清来人的容貌轮廓。

他终于发现,那人并不是晏千帆,而是晏月华。

*

晏月华脱下深色的鹤氅,换上一身轻便的便袍,烟青色的布料格外亮眼,乍一看去,果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柳红枫细细打量他,果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晏千帆的影子。除却眼角的细纹和消瘦的面颊之外,他和他的弟弟竟然如此相像。

他们本来就是亲生手足,本该长着近似的脸庞,拥有近似的脾气,只是过往的经历将他们隔得太远,血缘的维系被外力生生扯断,使他们终究成为两个截然相反的人。

柳红枫不敢小觑晏月华的城府,皱眉道:“铸剑庄不是宣称退出江湖了么,为何会在此刻现身?”

段长涯道:“我们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船行如飞,星星点点的白帆仿佛真的变作羽翼,载着意料外的来客闯入疆场。

宋云归显然也惊讶极了,从船尾露出脸来,与来者遥遥相望,问道:“晏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许诺不再参与武林纷争,莫非打算食言不成?”

晏月华也抬起头,迎上对方的视线,反问道:“先食言的难道不是宋庄主您么?”

他的口吻一反常态,狂妄乖张,全然盖过了对方的气焰,只见宋云归脸色一沉,皱眉道:“所以晏庄主是打算跟我作对喽?恐怕不是明智之举吧。”

晏月华冷笑一声,再度反问:“难道宋堂主夺下武林靠的是明智么,恐怕不是吧?”

宋云归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沉声低语道:“自寻死路。”

晏月华的面色依旧从容,全然不像是为寻死而来,只见他抬手一挥,白帆背后便齐刷刷亮出一排人影,每一个都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海战之中,弓箭算不上新鲜的兵器,但晏月华准备的弓箭却非同寻常,箭簇上不是冷铁,而是烈火。

在这满天纷飞的雨丝中,他竟打算发动火攻。

水火一向不容,就连宋云归也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人能在雨里点起火来。然而,晏月华的队伍有如神助,燃烧的箭矢全然没有受到雨势的影响,在离弦时分,膨胀的火团竟发出呼呼的鼓躁声。

这火团的秘密不是神明相助,而是南天塔上的灯蜡,精心采颉的头蜡经过炼制,饶是在风霜的磨练下,仍能孕育出至纯的火种,孜孜不倦地照亮瀛洲岛上孤寂的长夜。

晏月华也在长夜里重获新生,像是从不曾痛失手足、败丧家业似的扬着头,乘着洁白的羽翼而来,意气风发,坚韧决绝。

飞驰的箭簇越过海面。

快攻迅战之中,偌大的船身倒成了劣势,宋云归的船队回避不急,眼睁睁地看着羽箭钉入船舷,角度极其刁钻,简直像是长了眼睛,刚好避开了包铁的部位,钻进木料的罅隙之间。被烧至融化的蜡油淌入细缝深处,也将火舌引得更远。

不知不觉间,就连雨势也变小了,眼看脚底腾起层层黑烟,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也终于失了冷静,纷纷抛弃弓箭,七手八脚地钻回船舱中,忙不迭地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