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宁摇头,摆出一副呆样。
双鲤嫌弃地瘪瘪嘴:”你不是西域人吗?“
焉宁指了指后方:“要不我再去问问。”
双鲤把她抓回来,按在地上,两人头靠头,肩并肩,闭眼假寐:“你蠢啊,再跑两趟,人人都知道有鬼了。”
“对不住。”焉宁有些内疚。
看她可怜兮兮,双鲤想着自己平时和老月斗嘴向来没顾及,和姑娘说话,可能真是重了分寸,于是捏了一把她的脸,叫她放心睡:“问也问不出。你刚才和那傻大个说话时,老狗虽然瞧见了,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确信这人能守得住秘密,所以才如此放心,你别瞧那个花姑娘与老狗形影不离,只怕这个叫夜叉的,才是真正的心腹。”
夜深人静,大漠中只余下淡淡的风声,和柴火点燃的噼啪声。老狗坐在一截枯木上静寐,花琵琶伏在脚下。狐儿生双手枕着后脑,守在那群孩子身侧,而夜叉则拄着长刀,抄着双臂打呼。
没人敢走,上一个偷跑的,脚踝骨差点被削断。
没有被褥,人只能躺在沙地上,脱下外衣搭在身上。
“我冷。”明明在雪山生活了数年,可焉宁就是觉得如何也暖和不起来,那种寒意不冻骨,而打心底里来,她只能缩成小小一团。
双鲤把手伸过去:“别怕,握着我的手。”
偏离商道后,几乎荒无人烟,也许正因为少了分人气,抬头上望时,天幕满是星子,多了些不落世俗的深邃和瑰丽。
双鲤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哥呀,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他可是大……大……”
焉宁顺着问:“大英雄吗?”
双鲤没吭声,心想:不管是英雄还是魔头,脑子得聪明点才行,不然茫茫沙海等人赶到,自己恐怕头七都过了。自己也得聪明点,沙漠里留记号就是赌运气,但是找对了方法做手脚,只要不是天要亡我,机会总会大些。
日出后起身,又赶了一日的路,双鲤渐渐发现,狗老大几人很少在胡杨沙柳旁停歇,就算休憩,也只会找背风的黄沙堆。
找了个机会让焉宁去套话,这才晓得,那些沙漠绿植中常常生长着毒虫,他们来之前找过牧民打听,说是毒性之大,有的只叮咬一口,便能致人失明。
由于焉宁受到厚待,双鲤想法子让她以膝盖痛为由,找夜叉做了两根手杖,减轻双腿在沙地行走的吃力。她人本长得柔弱,便是狗老大也没有阻拦,毕竟若是走不得,还得分出苦力抗,也忒费劲儿。
要做手杖,只能取材胡杨,狗老大心眼多,不许旁人靠近,双鲤便借焉宁的手留下记号,还再三告诫,不要留在巨大的胡杨木上,那样过分显眼,最好是寻一株向上生长的沙柳,在枝条上打结。
沙柳丛生得蓬松,一眼望过去不易分别,老狗急着赶路,不会看得仔细,但寻路的人却会小心搜索。
沙深的地方,马也难行,只能牵骆驼。
公羊月站在毒辣的太阳下,听着繁兮的人回报:“公子所料不假,前方一处沙柳地,果然发现了草结环。”
搜寻的人不敢妄动,引着公羊月和繁兮进前查看。那日商量,二人作为先驱,带着精锐急速追赶,而应无心、晁晨、乔岷等人则与杜老爷子一同,留在荒唐斋。
“看来他们是在这里折转向北。”一窝沙柳向八方长,接环的位置指代行路的方向,繁兮依靠日头断定,“根据捡到的车矩残片,他们余下的马匹骆驼应该不多,要驮物资只能靠人走,脚程会慢许多,眼下应该刚过鄯善,那之后就是博格达山。”
闻言,公羊月拽着骆驼,急于赶路,竟想横穿沙柳丛。
繁兮将人拉了回来:“走这边,小心有虫。”
她话刚说完,搜寻的队伍中的向导就中了招,被草叶里的蜱虫咬伤。毒性发得很快,虽然用药及时,但仍耽搁不得,繁兮便点了几个回头送去就医,顺便给荒唐斋里候着的那几位递个口信。
眼下,随身的也就只剩两人。
等安排妥帖,公羊月已走到前头。
翻越沙山时,踩空流沙,人瞬间向坡下滑落,快得叫人捉不住影子。繁兮追来,来不及将人抓住,只能回身去取骆驼上的绳索。
公羊月拔剑插入沙土中,却吃不住力,恰逢风来,吹开飞沙,露出一截断掉的手杖,公羊月左手上挂着的绳穗正好圈在木棍断口,虽没能将他拉住,但好歹减了一分速度,人在空中停顿片刻时,繁兮的绳子及时扔了下来。
“沙漠和其他地方不同,别净捡着背风面走,迎风虽然糊眼睛,但沙子夯实不陷脚,遇到流沙的情况也少些,”等把人拉上来后,繁兮盯着流沙坑,如是说,“你捡回了一条命。”
公羊月扬手,露出五色的手绳。
繁兮辨认出:“长命缕?”
……
双鲤被繁兮救回后的两日,正是端午。繁兮不是个讲究的,杜孟津又老是忘事儿,斋中压根儿没备下东西,可晚间回来,小丫头非吵着要吃粽子,自己还动上了手,庖屋里闹哄哄的。
乔岷不过中原的节,早早睡去,晁晨一个人坐在凉亭里用要来的五色丝线编长命缕。
“这是什么?”公羊月不知打哪里走来,站在他身后。
晁晨有些纳罕:“你不知?端午臂系五色丝,能辟邪鬼,防百病。小时候你娘没给你做过?”说完,他忽然想起江湖传闻,公羊月的娘早逝,听说是被他父亲手刃,又软了几分心肠,把身旁的丝线顺了一抹给他,“我教你。”
公羊月挑眉,接了过来。
晁晨约莫是先生当上瘾了,一边编织,一边絮絮叨叨说些江南旧俗,公羊月难得没和他对呛,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但他手艺实在不佳,编出一只怪异不说,还松松垮垮一碰就散,于是,他一伸手,把晁晨编的给抢来,套自己手上:“送我了。“
“公羊月,你要点脸!”
晁晨去抢,公羊月非但不给,还拔剑把剩下的丝线挑坏了,留下这么一只孤品,非常满意。
“你这个人……我什么时候说送你?”晁晨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公羊月丝毫不在意,施施然离开:“我知道你脸皮薄,我帮你说了。”
……
端午已经过了,但长命缕却一直没摘下来。公羊月抬起手臂对着日光,丝绳在断口上磋磨,留下了一道细小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