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钧拍了拍手,把匕首丢在地上,眉眼挂着笑意:“人命呢留着。不过我看这双腿倒是可以折了,别的怎么做,不用我交代了吧。”
江颐钧到季常耳边,问:“没被人操过吧?”
季常瞪大了眼睛:“唔!呜呜——,唔。”
江颐钧径直错过他,走向了工厂的大门,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他头也没回,背着光的脸上已经不见笑意。
他在门口点燃一支烟,不知何时,郊外的此刻已经灌下了雨。
并且有越下越大的意味。
江颐钧望着漆黑的夜色,他在想,那天的雨是不是也跟今天的一样大,每一颗打在鼓面上都能奏出响彻云霄的鼓声。
吴嘉荣是不是盼着自己能拯救他;吴嘉荣是不是在大雨里把心碎了一地,那破碎的心却又被自己碾了又碾;吴嘉荣是不是很痛,难怪他倒希望着自己那天没有救下他。
迟来的、共通的痛苦,在潮湿的雨水里洇满了江颐钧的身躯。
江颐钧向来以为自己能给到吴嘉荣最好,方方面面,如今想来,他却从没问过一句:“嘉嘉,你想要什么?”吴嘉荣要的爱,似乎不全是他以为的爱。
最后季常浑身狼狈不堪地被仍在雨水里,血水和污水溶了一地。
季常这事没过两天,江颐钧派去寻找聪聪的人来信,说是找着人了。
聪聪还活着,没有死。
被一个叫做王深的放牛人给藏了起来。
江颐钧得知消息的下一刻,就要来了地址,驱车赶往。
也是同时,季家的一个电话打到了江自省那儿去,哭天抢地,要讨个说法。
讨不来说法,就要法庭见。
江自省挂断电话,阴沉着脸捏了捏太阳穴,庄婉婷身姿娉婷地走了进来,笑里勾着风情以及藏不住的喜悦。
她趴在沙发椅上,撒娇似的朝江自省说:“自省,婚纱我定了几套,你今儿有空陪我去看看吗?”
江自省收了不悦的神情,微笑着回答:“好。”
庄婉婷愈发高兴了,眉梢上都像停留着报喜的喜鹊。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要嫁给江自省了,要成为江自省名义与实际上的妻子了。
第41章
王深长得很高大,由于常年暴晒阳光,落了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眉目浓密,见了外人总能即刻长出刺来,谨慎得紧,尤其一双深邃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圆,像是要把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穿戴得体的青年给盯出个窟窿来。
聪聪就躲在王深的背后,被王深用一只手反向护着,一星半点儿身影都没露出来,只能堪堪瞧见浅灰色的衣服料子。
江颐钧耐心地说明了来意,拿出了寻人启事,以及从吴嘉荣母亲那儿取来的为数不多的全家福。
全家福照片上的聪聪大约才二十出头,那年正是吴嘉荣考上大学,要背井离乡之时,为了给家里人留个念想,匆匆照下了一张。
十八岁的吴嘉荣站得板板正正,留着又短又干脆的短寸头,将整张清淡的脸都裸露了出来,他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唇角翘得高且深,笑容里带着快乐和腼腆,大抵是面对照相机镜头时的不适,但这点不适没有减淡吴嘉荣半点的快乐。
原来也有那么一瞬间,吴嘉荣可以笑得这么漂亮。
江颐钧敛着眼睛,视线从照片上停滞几秒,继而递给了王深。
聪聪露出半张脸来,她拉着王深的胳膊,指着照片上的吴嘉荣,说:“嘉嘉!嘉嘉。”
王深不是有意要藏起聪聪的。
那天天未明,他照例起来准备赶牛去山里,却见到蜷缩在门口昏睡的聪聪。
全身冰冷,仿佛只剩着一口气,照料了好长一段日子,她才逐渐恢复健康来。
聪聪非常怕生,谁都不肯见,连门也不敢出,问她话来,她总是答非所问的重复着“嘉嘉”两个字。
等二人熟络起来,王深才从聪聪口中拼凑了一些词句。
坏人。要把我抓走。关起来。小黑屋。
疼。
聪聪说疼的时候,好像真的特别疼,一提到疼这个字眼,她的眼泪就会不断的往下掉。
王深再也不敢问了,放牛时带她一块儿去,聪聪很乖,围着他跑,不会跑远,偶尔捡着漂亮的石子、小花、昆虫,都要一个劲儿地塞到他手里来。
有一天,聪聪捡到了一只蝴蝶,她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
王深见着了,问她:“蝴蝶,不给我吗?”
聪聪朝他笑,但又摇摇头:“下次。给你,这个!要给嘉嘉。”
王深看着辽阔的蓝天、白云,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想着,嘉嘉是谁,能让她这样惦念。
终于今天有人回答他这个困惑他已久的问题了。
“是她的弟弟。”江颐钧说着,微微抿了抿唇:“吴嘉荣。”
“那他怎么不来。”王深问。
江颐钧看着他,笑了笑:“很快就会来的。”
难得的是,在江颐钧的语气里似乎能够捕捉一丝的不确定性,他无法确定这个“很快”是多快、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