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钧对聪聪说:“聪聪,跟我回家吧。”
聪聪只盯着他看,手紧紧攥着王深的衣服,王深回过头去看她,又问了一遍:“聪聪,你要跟他回家吗?”
聪聪咬着唇,眼泪往下掉,她摇摇头,哭声哽咽在喉咙里:“我要嘉嘉。”
王深叹了口气,擦了擦她的眼泪,这才对江颐钧说道:“让她的弟弟亲自来吧。”
江颐钧没法强行把人带走,王深必然是不肯的,同时,江颐钧也怕伤害到聪聪。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害怕,从吴嘉荣离开的那一刻起吗?江颐钧不得而知,但聪聪还活着的消息,他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吴嘉荣,想看到吴嘉荣漂亮的笑容。
江颐钧托当地人多照料王深和聪聪,每周还会寄去一笔钱给聪聪用,王深起先是拒绝的,江颐钧说那钱是给聪聪补养身体的,只是叫他收着罢了,王深这才别扭的收下。
天色渐黑,夜幕从远处慢慢匍匐而来,拢住了大半个天空。
黑色,密不透风,被风携进了车窗,停留在江颐钧的眉梢上。
江颐钧回到别墅时,江自省已经在那儿不知等候多时了,张姨立在一旁,微微抬眉,略显担忧地看着江颐钧,江颐钧朝她笑笑,没有多言。
江自省坐在沙发上,没有抬头,手指摩挲着骨节,气氛很压抑。
二人放任沉默肆意了一会儿。
半晌,江自省开口问道:“江颐钧,你干了什么好事。”
江颐钧笑了,说:“确实是件好事。”
“你还有心思笑。”江自省凝着脸看他,“季衡说要把你送进局子。”
江颐钧没有觉得意外:“巧了,我也想把季常送进局子。”
“江颐钧,你真不怕?”
“你会么?”江颐钧反问,“你会让我丢你的脸么?”
他倒是十分笃定江自省会为了保全颜面,私底下同季家做个交易私了,可即便如此,江颐钧也没打算真就放过季常。
他说想把季常送进局子,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要这么做。
“季常爱吃花酒,没少沾邪门歪道,”江颐钧说,“我要让他进去。
他必须得进去。”
“为了这个人?”江自省从一侧拿起一份文件丢在茶几上,散乱的文件纸张上印着吴嘉荣的单寸照。
江颐钧微眯起了眼睛,他不说话,以沉默作肯定回答。
江自省了然,面色愈发难看了起来:“你跟你妈一样。”
“都是疯子。”
江自省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42章
上大学时,教授曾提及过“白熊理论”,当你越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白熊”,“白熊”的形象反而会在你脑子里愈发清晰、深刻。
乃至于吴嘉荣一遍又一遍想要忘掉与雨天相关的回忆,那些回忆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回放重播,画面清楚到仿佛正在眼前上映。
雨天的痛苦和挣扎,江颐钧的背影和身躯,都已经刻在了吴嘉荣的神经记忆里,没法剔除。
导致很长一段时间的夜里都无法好眠,极度缺乏睡眠、疲惫至极的吴嘉荣,根本没有再多的精力去教导平梁村的孩子学习。
甚至每当他站在孩子面前,看着手上泛黄的课本,他都会频频走神。
吴嘉荣更没法对孩子们说,知识能改变命运,学习能拯救人生。
因为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坚定不移的信任着,可到头来,他的命运和人生不仅没有得到拯救,反而坠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好在小暑来临之际,平梁村终于招到了位新老师,是个刚从大学出来的年轻人。
长得眉清目秀、人畜无害,笑起来露一口白牙,是个热心肠子,叫林霁明。
林霁明往讲台桌上一站,颇有老师的风范,他拿着课本教孩子们念古诗词,抑扬顿挫,音拖得很长,末了,他还要一字一句给孩子们解释诗词的意思。
蔫儿热的天,教室顶上只有一盏金属色的转扇,风力很小。
林霁明和孩子们的汗齐齐掉,像是要把教室给淹没了。
吴嘉荣站在后门,微倚着墙,侧耳听着。
林霁明转过身,用白色粉笔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他对孩子们说:“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所以你们得好好读书,以后才会有出息,赚大钱,给平梁村争光,知道了吗?”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知——道——了——!”
吴嘉荣偏过头去,看着硕大而刺眼的太阳,他想起自己年少的老师也说过这样的话。
“嘉荣啊,你是个好孩子,读书也用功,非常有上进心,以后你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他年幼无知,信以为真,为此拼搏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