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有分别多久,可他们像这样紧紧拥抱彼此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山呼海啸般的酸楚渐渐褪去,难以克制的情愫和思念又开始翻涌,侯择七听到杨月痛苦的轻喘,这才轻轻松开了手,捧起他的脸,用目光一遍遍描画他的五官。
他的眉眼、皮肤、嘴唇、睫毛卷翘的角度、甚至鼻尖上一颗细小的黑痣,全部都是他发了疯想念的样子。
那细腻的皮肤即使覆着大片的血污和泥土,但依然在深沉的夜色里透出惊人的冷白,他一寸寸从他被擦伤的脸颊抚上去,拇指颤抖着触碰他划出血口的鼻梁、结着血痂的眉梢、最后停留在那绑着厚重纱布的额头上。
声音低哑的问:“你头怎么了?受伤了?严重么?”
“我没事,哥,我想回家,”杨月摇摇头,小声说着。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忍心去打碎一段美好的梦境一样小心。保持拥抱姿势的手也一直紧紧抓着他背心处的一小块衣料,生怕一撒手,这个人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好,好……”侯择七怜爱的捧着他的脸颊,隔着厚重的纱布,在他额头渗血的伤处落下安抚性的亲吻:“我们回家……回家。”
……
残损断裂的大地之上,一高一矮两道颀长的身影彼此相依,迎着呼啸的风沙,手牵手走向茫茫废墟的尽头。脚步踏过之处虽是哀鸿遍野的人间炼狱,但他们头顶之上却是闪耀着无数希冀与美好的浩瀚星河。
风沙飞扬,碎石漫漫。
他们的发丝飞舞在风里,向着光明与希望,义无反顾的走去。
走啊,一起回家。
-
黎明时分,飞机终于平稳的降落在了故乡的大地上。
侯择七在手机有了信号的第一刻就对熟睡中的安吉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电话轰炸。
原因是过度的劳累、精神紧张,和伤口感染发炎引起的高烧加在一起,让杨月陷入了昏迷。
他陷入到一个无比安静的世界里,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寒风萧瑟的隆冬,漫天的细雪纷纷扬扬从灰蒙蒙的天际落下,沾着雪花的三花色皮球骨碌碌滚向假山的边缘……
“杨月,球滚到你那边了,还不快去捡一下。”
如鬼魅般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吓得身心俱颤,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恍然间,那片刺骨的黑暗再一次悄无声息包裹了他,混沌的水声敲击着耳膜,冰凉的潭水倒灌进他的肺里。
不!我不要!我不要去!
他拼命的摇着头,但脚下却像着了魔一般,难以克制的朝着山崖边一步步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
指尖终于触到了即将滚落的皮球,他倒抽一口冷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我会死的。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默默的告诉他。
下一秒,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球啊?多无聊。”
杨月猝然睁开眼睛,回过头去。
江海波?!
五官与江海波极其相似的小男孩对他粲然一笑,朝他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
“你没有朋友吗?那我来做你的朋友吧。”
真的吗?原来我从9岁的那一年,就已经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吗?
杨月盯着两个人缓缓牵在一起的小手,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日渐西斜,残阳如血,漫天的火烧云镀着金灿灿的镶边,整个天穹像是一幅盛大而绚烂的油画,笼罩在城市上空。
小男孩笑得像落日一样灿烂美好,在金色的余晖里冲他用力挥手。
“我要回家了,明天我还会来找你一起玩的,再见。”
他说完,转身跑进夕阳里,跑向那一边金红色的华光尽头……
咣当一声瓷瓶破碎的声音从背后猝然响起!杨月的身体剧烈一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惊恐的僵在原地。
“——喵!!”
在一声尖锐的猫咪嚎叫声中,他颤抖着回过头,望着杨家庭院里那一扇老旧的小门,惊慌失措的冲了进去!
是雪球!不要杀它!不要杀它!
房门被轰然撞开,客厅里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把雪球举在半空中,听到推门的声音,抱着猫咪回过头来。
杨星皱起眉头撇撇嘴说:“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的猫又淘气,把奶奶的青瓷瓶打碎了。”
不,它不是故意的!青瓷瓶碎了我可以赔!你先放开它,快放开它!
“上次奶奶的玉镯子也是它打碎的,它太过分了,我们得像个办法惩罚它一下,嗯……”杨星思考着,抱着雪球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突然灵光一现:“不如我们就罚它一个小时不准吃猫罐头吧!”
杨月惊慌的表情突然僵在脸上,愣了好久,才控制不住噗嗤一笑。
他张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好,那就罚它一个小时不准吃猫罐头,但奶奶的青瓷瓶如果被发现了要怎么办呢?”
“好办!”杨星说:“那就让他们发现不了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