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变故我已经经验丰富,最坏的打算和最好的期望能够在脑中和睦共存,结果真正出现之前我都不允许自己侥幸或者崩溃。
可向廷扑上来之后,我猛然察觉自己抖得厉害,他那么个小不点我居然撑不住,差点后仰栽倒。
“家……家里怎么样了?”我堪堪站稳,朝他问了个傻问题。
他光顾着哭,根本没听清。
我无计可施,只得继续等着。不同的是,心里无可救药地偏向了期待——向廷都安全无虞地出来了,迟雪肯定也可以吧。
就在这时,我听到那声惊心动魄的轰响。
起初我还不确定它从哪里发出,等意识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担架小队已经扒开人群跨入警戒线直冲火场。
“急救急救,有伤员有伤员——”
我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周遭嘈杂仿佛离我远去,耳朵再听不见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向廷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吼什么。
可我听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听不见。
明明只是等待,明明在危险之外好端端呆着,我竟然……失聪了?
几乎与此同时,我看到从十六号抬出来的担架,上面躺着我不想承认的熟悉的人。
那一刹那我不敢出声,不敢扒开警戒线靠近,甚至不敢动。
他们迅速将他送上救护车,向廷一只手拽着我,一只手朝车挥舞。医护队回绝了他跟车的请求,呼啸而去。
又过了好一阵,有人从背后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眼前是展云鹏焦急的脸。
他的嘴也一张一合,看起来是问我怎么了,怎么回事。向廷跳起来挥舞手臂朝他比划,嘴型看起来声音不小,可我什么都听不见。
失去听觉,我连说话都有些不确定,只能试图依靠喉咙跟声带震动的感觉来判断自己讲话的状态和音量,语气语调这些统统模糊了。
“跟上救护车,去医院。”
展云鹏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打开自己停在路边的车。
“迟雪受伤就算了,怎么你也聋了?”宋蔚然满脸愁云惨淡,把字打在手机备忘录上凑过来。
这已经是事发第二天,迟雪转入普通病房。
医生说他对自己的保护很有重点,身上没有什么直接外伤,但高温无防护之下吸入的热气造成了一些内伤,需要观察治疗。
至于我,还来不及检查问题。
迟雪早晨刚刚醒,虚弱而迷糊,我也不愿意让他知道我这莫名其妙的横祸,就暂且只告诉了宋蔚然、展云鹏和向廷。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心理原因。”
对于在失聪情况下开口说话的种种把控,我仍然在摸索当中,只见宋蔚然听了以后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声音太大还是太小?”
宋蔚然低头打字:“都没有,是太拘谨。”
看完,我松了口气,觉得这是小问题,小得都能让我苦中作乐莞尔一笑:“重新学说话总要有个过程。”
“你还笑!”她这句的口型很明显,不需要她她打字我就认出来了。
说完,她又低头写道:“你先进去陪他吧,身份证给我,我给你挂个专家号尽快查查怎么回事。”
我从善如流,把身份证交给她。
她收起手机和包,起身准备走,又转头看看睡着的迟雪,表情感慨,嘴巴一动一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聋子生活的不方便,我在这短短几个小时和亲友的相处里,已经尽数体会到。
等她走了,病房里就剩下我和迟雪两个。这是一件单人套房,白助理在焦头烂额中费力气要到的。
从事发到现在,迟雪只短暂地醒了一次,关于这次事件对内对外的种种处理,眼下全仰赖白助理。
我在旁边看着,心里五味陈杂。
甚至有那么一刻,我后悔没答应迟雪的入行邀请,否则现在我也能以真正的同事身份替他做点什么,而不是……
不是“什么都不是”。
说到底,我们现在论得清楚的关系,也只有导演和演员而已。家人,那是久远的事情。情人?我们这种情人是拿不上台面的。
我不得不承认,在眼前的情况下,我为此感到难以言喻的难过,还有不甘。
我真的、真的讨厌别人和他的关系比我和他更紧密,更有力。这个世界上,我才应该是他无与伦比的超人,他可以永远倚靠,生死相依。
生死相依。
脑海中闪过这个词,心就像被刀子扎了一把,疼痛尖锐,分不清是纯粹心理感受还是真的物理现象,我不由得抓住他的手来缓解这种痛。
一眨眼,眼泪就砸落病床,泅湿一片白色的被单。随即,我的手被回握住。
迟雪醒了。
我慌忙抬头看过去,迎上他的目光。他眸中含笑,眼神柔情。这换了平时我一定觉得肉麻,此刻则不然。
“怎么哭了,心疼我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