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元蹲在湖边拍了半小时,穆礼就坐草垛上等他。
换别人可能玩手机都玩得不耐烦了,穆礼没有,只托着下巴安静地发呆,也从不会催徐景元快点。
他也曾有过一段极为忙碌的生活,每天排满的演出日程,争分夺秒地练习,隔三差五的宴会和应酬,名利加身的同时压力也令他喘不过气。
抛弃一切回到家乡后,他得到了短暂的解脱。生活变得简单而平淡,没有那些繁忙的行程,每天他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也不用再因为发一会儿呆就被责备不够努力。
他看景,也看徐景元。
看他犯傻,看他没头没脑地高兴,觉得好笑。
长那么帅一张脸,还是个研究生,怎么总是笨笨的呢。
但心情也时常因为徐景元变好,跟这个人待在一起,很轻易就能放松下来。从前需要花费数倍力气才能获得的满足快乐,现在只消看一看徐景元,心口就会像被加热的玻璃瓶,莫名满涨。
很奇妙的感觉。
“穆礼,”徐景元拍得差不多了,过来拽穆礼的手,“一起走走。”
他说的是连接岸边与湖心圆台的长栈桥,足有百米长,桥宽仅容得下两人。
穆礼被徐景元牵着上了桥,年久失修的桥板发出嘎吱声响,不知哪一步就要踏穿,穆礼想叫徐景元慢点走,徐景元却忽然拉着他跑起来。
“抓紧我就不会踏空!”
徐景元在前头喊,微湿的掌心把穆礼的手腕握得很紧。
穆礼别无他法,也像傻子一样跟着徐景元飞奔。好久没有跑这么快过,风灌进身体里,整个人都变轻盈了,仿佛要飘起来。
他们停在湖心的圆台上,望着前方依旧广阔的湖面。
“……你别又大喊。”穆礼说,“桥震碎了咱们就回不去了。”
徐景元被他逗笑:“不喊,别害怕。”
穆礼转回去脸:“没害怕。”
他就是嫌丢人。
“你知道刚才拉着你跑过来,我在想什么吗?”徐景元说,“感觉好像在婚礼上走红毯哈哈,现在这个地方应该要宣读誓言了。”
穆礼嗯了一声:“旺季的时候确实挺多人来这儿拍婚纱照。”
他这话接得像是转了个话题,让徐景元暗戳戳的试探没了着落。
“哎,不是叫天鹅湖嘛,”徐景元松开了穆礼的手,有些尴尬地插在裤兜里,四处张望,“怎么没看见天鹅?”
穆礼心想大概是瞎起的名字,内蒙古叫这个名字的湖泊比比皆是,哪能都有天鹅,好听而已。
“你很想看?”他问徐景元。
“嗯……也还好。”徐景元说,“就是来之前以为会有,没见着感觉有点可惜。”
穆礼垂下眼:“那你退到桥上,可以让你看一只。”
一只?
徐景元没理解哪来的一只,不过穆礼说的他都听,就转身走回到桥上,站在离圆台两三米的地方问:“这儿行吗?”
穆礼让他继续往后退,直到离圆台十米远才喊停。
“开始了。”穆礼说。
徐景元看着他转身的背影,面朝湖面默立了十秒,然后慢慢踮起脚尖,慢慢地抬起双臂,摆成舒展平举的姿势。
像一场表演的开幕。
湖面有微风拂过,涟漪阵阵,台上的人也动了。
交错的脚尖不间断点地,沿湖边绕圈移动,纤长的双臂缓慢而柔软地起落,轻盈如远空徐徐飞来的天鹅。
它收紧双翼倾身俯冲、贴近,如嗅花香一般,优雅地亲吻湖面。
远途迁徙耗尽了它的体力,它降落在澄澈的湖面上歇息,舒展翅膀轻轻拍水,梳洗着自己洁白的羽翼。
春日的太阳明媚温暖,湖泊的水干净充足,它惬意地独享这一切,再次展翅飞起时却忽然一抖,停在半空,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身体,失去平衡后狠狠地跌回水面。
好疼啊。
穆礼的上身伏在地上,双臂朝后伸展,仰起头无声哀鸣。
天鹅疯狂地扇动双翼,旋转着,努力挣扎,想要从水面飞起来。
然而渐渐流失的力气已经无法带它离开,原本轻盈的身躯变得无比沉重,穆礼单腿跪倒在地,紧绷的上身朝天空方向挺胸弓起,双臂扇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慢慢垂落在身侧。
他平静而悲伤地望着远空,那个再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天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展开双翼,扇动着,颤抖着,在依然温暖的阳光中缓缓垂下了脖颈,死在自己这双羽翼的怀抱里。
第16章
演出落幕的那刻,徐景元没能回过神。
直到穆礼从地上起身走过来,他才后知后觉感到脸上一片湿凉,好像流了很多眼泪。
“哭什么啊,好傻。”穆礼伸手帮徐景元抹了把脸,“不是想看天鹅?好看吗?”
徐景元鼻音很重地说“好看”,又问穆礼,为什么这个《天鹅湖》和他看过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