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的笑容终于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地而消失不见,她垂下头,看自己被勒出一道白痕的手掌,良久,突然又很不甘心似的抬起了头:“为什么?辛随,你就一定要对我这样吗?”
她双目含泪,配着特意画了水红色眼影的眼睛,显得格外楚楚动人:“…高中时候谁没抄过你的作业?……甚至大一大二,你们上课分小组做的pre,哪次不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着那些和你不熟的人偷懒撩闲,为什么轮到我,就变成这样,连个让我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你原来想做这些人?”辛随看她,没什么语气波动的说,“那正好,你现在确实是这些人了。”
季先猝然抬头,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可是辛随已经没有兴致去安慰她的泪水了,他抬脚,朝着背对季先的方向走,听到对方又带着哭腔喊:“辛随!”
季先已经什么体面和风度都不要了:“你不可能再找到比我更了解你的人!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早就从根上烂透了……还是你装好人装久了,真以为,这世界上能有人什么也不计较地真心对你吗?”
辛随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随着这声尖锐的嗓音,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闷热的狭小房间里。
梦里也有人这样站在他身后,所以他构想出的场景里常常没有表情,只有一张空白的人脸,系着围裙,袖口有挥发不净的饭菜香,那人说:“辛随,你怎么不懂,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你再也找不到不计回报对你的人了?”
可真的不计回报吗?
炎夏的树荫里,辛随后背渗出冷冰冰的汗,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他也还是忍不住想问,不计回报是什么意思,这些人到底懂不懂?
或者说,要求他拥有优异成绩以供她作为母亲向人吹嘘、要求他和背叛过自己的同乡维持表面情谊,只为了来日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的那一点人脉;要求他听话,要求他懂事,要永远像个拧紧了发条的人偶一样维持活力,就是她口中的“不求回报”?
辛随在长大的无数个时刻里都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荒谬,可是更荒谬的是,他竟然就真的这样长大了,并且如所有人所愿,温和懂礼,不将真心给任何人。
不过倒还有点道理,他想。
在这个世界上等待别人无用的承诺和爱,和守株待兔没有任何区别,他今年二十三岁,没有这些,也照样活得不错,和某些离了亲人朋友就要死要活的傻瓜可不一样。他甚至可以保证,自己就算死了,躺进棺材里,百年之后化作尘土,都肯定是沙瓤的,一锹子被铲起来都绝不带走旁边多余的一粒。
他继续朝前走,终于走出了林荫道,从始至终,一次也没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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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乐背单词be like:abandon,abandon,abandon……咦谁给我发消息,哇,虞叶好叫我出去玩耶!嘻嘻,走咯!
下次又开始背:abandon,abandon,abandon,哎呀柯文曜也真是的,干嘛非要挑今天约我打球啊!嘻嘻,走咯!
第三次背:abandon,abandon……靠,今天怎么没人约我,好生气,去看看妍姐上班上得怎么样吧!嘻嘻,走咯!
综上,背了一年,还是只认得一个词:abandon。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不就被我写到随便哥了!明天继续!感觉我又行了,传下去,下章他们感情就突飞猛进!
第40章 可怜小狗
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见面,辛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过得不算太轻松:毕竟学院里疯传他和季先的桃色新闻,大美女放下颜面涕泗横流的场景实在很难不叫这群在学校里呆得快要发霉的研究生们兴奋。等到再稍晚一些,同寝室的宋嘉茂就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他:“辛随,你和季先真掰啦?”
周围没人知道他和季先之间弯弯绕绕的破事,加上他自己一般也不爱将事情做绝;因此,就算季先在比赛里拿了他做好的策划去交,辛随依然顾及着对方的面子。后来两人分道扬镳,对外也只说是三观不合,做不了朋友,便轻飘飘地将此事揭了过去。
凭辛随在学校里的人脉,大家平时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但现在眼瞧着季先站在路边眼圈通红的样子还高高挂在校园的表白墙上,这理由就站不住脚了——
像宋嘉茂,辛随唯一室友,一个笃信季先和辛随绝对有一腿的神人,这会儿当然憋不住,问了之后还要当和事佬:“哎,随哥,我看季先哭得也挺惨的,真不能再坐下好好说说么?”
其实宋嘉茂问这一嘴也是好意,但就是点儿有点背,刚好踢在辛随最近的铁板上,让后者一时也没能控制住,语气不太好地说:“警察断案也是看谁哭得惨就把谁无罪释放么?”
宋嘉茂被这么咄咄逼人地呛了一句,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辛随脑筋比他转得更快,只是须臾,就笑了一声,仿佛刚刚那些夹枪带棒的讽刺都是错觉,又说:“行了,我心里有数,年纪不大,倒是挺爱操心……宋嘉茂,你是不是想长白头发?”
众所周知,小宋同学今年刚满22,在研院里都算是年纪小的,可偏偏是个少白头,因为星星点点的不好看,所以常年都顶着漂过的一头黄发在学校里乱窜,还因为性格活泼,所以人送外号“小金毛”。
所以说辛随这话就拿捏得相当有技巧了,既没过度亲密,也不叫人觉得冷淡,至于自己的真实想法更是一点也没露出来,跟个峨眉山修炼成精的猴儿似的,心眼比蜂窝煤的洞还多。
眼看小金毛同学已经担忧地住了嘴,傻里傻气地摸自己蓬松的头顶,看着就像是老了会被骗去听讲座的样子,轻而易举就被带跑了题;辛随在心里笑了一声,不过这样隐秘恶劣的快乐都只维持了短短一瞬,片刻后,那股烦躁感就卷土重来,他望着屏幕上没写完的提案,好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有个屁的数,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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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辛随被叫去导师办公室帮忙处理成堆待批阅的文件,说白了,其实就是体力活,每个和导师关系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的大学生都逃不过这么一遭,至于什么批阅文件,也只是个幌子,除了做表格,也没有其他。
这种清晰的认知让他在半路上就想临阵脱逃,但想了又想,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他掏出手机来,对于上面热闹非凡的群消息视若无睹,想要划走,又突然看到已经沉底儿的何景乐的聊天框,于是滑动屏幕的手指便顿了顿,肩膀也不太明显地垮了下来。
和何景乐没联系已经好几天,这分明是他自己想要的结果,现在又是他觉得空落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辛随罕见地登上不常用的qq,在群聊页面里找到了那个和何景乐的双人群聊——建立当晚他觉得幼稚,就已经从消息列表里清掉了,现在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唯一一条消息还是来自向空山的问号,越看越烦,指尖倏地一动,往里面发了个小狗表情包。
小狗是只歪头的萨摩,嘴巴咧着,看起来和他本人一点也不像。
所以辛随发完,就秒撤回了,但何景乐好像住在手机里似的,又秒扣他一个问号,语气看着还挺凶:[有事?]
一生要强的华国男人辛随答曰:[不好意思,发错屏了。]
小何少爷这人能处,有埋伏他真上钩,当即就不太高兴地反问:[你和谁聊天还发这么可爱的表情包啊?]
但似乎是意识到这问题问得太彰显占有欲,于是何景乐也撤回了,很远很远的某大学宿舍里,何少爷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很吃味儿地想:怎么和我聊就冷冰冰,和别人聊就发这么可爱的东西?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辛随说自己发错屏了那一句,又过一会儿,何景乐才另答:[哦。]
何景乐又开始觉得沮丧了,或者不如说,和辛随没能见面的时间,他就没有不沮丧的时候。
像此时,他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整个人啪唧往床上一拍,长长叹了口气,以自己下午两点还没起床的优秀懒蛋作风,生动形象地朝桌边的颜煜诠释了何为“烂泥扶不上墙,二百五吃饭都不起床”,一口气叹得千回百转,让人很担心下一秒他就会因为缺氧而撅过去:“颜煜——”
颜煜:“……放。”
但是何少爷又没音儿了,好久好久,久到颜煜以为他都睡着了,才说:“你会想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啊?”
这问题还真把本来以为他崩不出个好屁的颜煜给问住了,他轻微地一滞,原本到了嘴边的那句“反正不是你这样的”绕了好几个弯,最后也没说出来,反倒硬邦邦地讲:“合得来的,有缘分的。”
为什么没说呢?颜煜自己也想问自己,这样模棱两可的对话根本不适合发生在他和何景乐之间,可他思索了又思索,最后也没想到答案,只把原因归结于,大概是何景乐看着真的很不开心吧。
他和何景乐做室友,朝夕相处,当然知道对方最近不开心,连动弹都懒得,至于症结,大概就在于他之前总提起、现下却闭口不言的那位b大学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