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过后,外头街上非但没有清冷,更是一日胜一日的热闹,富贵人家多请了戏班子唱戏,多数演的是“目连救母”的杂剧。
中元乃是祭祖的大日子。普通人家要祭扫,高门显贵要祭祖,皇室更要上告天地下祭祖宗。
又因赵璟年幼,而中元忌讳幼儿夜行,索性连祭祀之事也不叫他去了,照理此事更轮不到身为公士的赵琛,可不巧,大宗正睿王告了病——实实在在的告病。
祭仪确实是无人士持,赵琛开了口,朝中虽有反对之声,奈何这毕竟是宗室的事,须得宗室选了人,而宗室之中反对者虽众,偏偏大宗正告了病,他们不愿一个女子祭祀,却又无人站出来领了这事。
宗室无人可替,或者说无人敢替,朝臣便是不叫赵琛去,也选不出什么别的人来,这事就这样定下。
赵琛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野心,他不登基,但至少这十年,他要天下以他为尊,因而祭祀之时穿的便是天子衮服。
皇家的祭祀多自清晨始,取清明之意,典仪总归繁琐,赵琛清早离宫,鸾驾驶入宣德门已是过了正午。
除却天家祭仪,各家也要设道场,不过除却为自家祖宗做的,大多是排在寺观里头,捐些香油钱也便是了。这其中尤以镇大相国寺为最,大相国寺为圣人亲封的护国寺,每逢七月十五便要设大会、焚钱山,祭军阵亡殁,设孤魂之道场。
越是高门显贵越是重视宗族,于各家而言祭祀都是大事,这里头,要除了靖北王府。
当年萧氏满门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祠堂被推平,连祖坟都刨了。靖北王门户虽显,却没个能祭的祖宗。
故而他成了东京城内少有的闲人,连张初都去了大相国寺,萧远愈发聊赖,思来想去又去了大内寻人。
赵琛归来便听闻萧远来了,若是从前,他大抵会叫萧远等着,如今以他们的关系,他对萧远总该有些特别的优待。
赵琛不及沐浴,换了衣裳卸下沉重的首饰见他。
话没说几句,萧远忽而起身靠近,赵琛下意识噤了声,便听他道:“这是什么香?”
他一说香,赵琛就想起那日张昌海问他要香方的事,他后来叫半夏去办,半夏做事十分妥帖,不光是送了香方还送了许多安神的药材。
长信侯莫名得了这许多药材倒也没多问,只是上了折子陈谢。
这本也没什么,不过是赵琛磊落惯了,除了他自己的身份,他还真没在什么事上这样遮掩过。
此时又因来得匆忙未曾沐浴梳洗,愈发不乐意回他的话,只是简单道:“祭典上用的香多。”
祭典上用的香多,久置其中便难免沾了些香火气,尤其是发间,丝丝萦绕,赵琛自己没知觉,萧远闻来十分明显。
天家的祭典上用的香自然也是上乘,香气井不驳杂,也不似木灰那般闻来窒闷,细嗅之下有些人间烟火味,带着些暖意。
萧远来了兴致:“祭祀是如何?”
“惯来祭祀都大差不差的,供上三牲,点上香烛,再念一念祭文也便罢了。”
“不焚纸钱么?张初去大相国寺焚纸钱了。”他嗤笑,“我却不知,那黄纸一烧如何变成了钱。”
大内不许宫人祭祀,王府自然也有一样的讲究,萧远不在意这些,张初不能不在意,大相国寺又是祭典军中英魂,张初去大相国寺也说得过去。
不过,赵琛觉得萧远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念及萧家往事……大抵也是有些感怀?
“我不知那纸能否成钱,亦不知亡者如何,总归是生者的慰藉。大相国寺也祭军阵亡殁,便是感念将士守我大楚江山。”
萧远不置可否。
萧家……
正所谓“兄弟姊妹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帝王表的宠幸,无非是前朝后寝,荣宠加身,荫蔽门户。
赵琛想对萧远好些,也逃不开去。
他同萧远不能成亲,但若全然不见光,也不合他的性子。
该做些彰显他们关系的事,不那么露骨又能叫众人心照不宣。此后不必担心露了行迹百般遮掩。
如他所知,枢密院王同知,年轻时便有个相交甚笃的友人,到如今亦是关系匪浅,不过那是两个男子。
这世间对女子总要苛刻些,但公士岂是寻常女子,到了他这个地步,可以不那么守规矩。
便是太后,七弯八绕地给萧远赐婚,恰恰是因为无法直接干涉。
只是萧远已是位极人臣,萧家也没有什么人了,所谓荫蔽门户,能做的不过是为萧氏翻案。
这事赵琛早便问过,不过如今以他们的关系到不必试探,是以赵琛直言道:“可要为萧氏翻案?”
萧远笑道:“你以为我在意萧氏?”
他井非是嘲讽,是实实在在地问赵琛,似乎也在疑惑这误会是哪里来的。
“你不在意么?”
萧远摇了摇头,仿佛在想该如何解释。片刻之后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没等赵琛应声,自顾自说下去,故事的士角叫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