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2 / 2)

“她虽叫欢娘,实际却没过过一天快活日子。在这东京城,女子生得一副好相貌,亦可光耀门楣,在边地却是祸患。”

欢娘的一生仿佛是出生就已经注定。

“欢娘自小没爹没娘,养在舅舅家,原是养着给表弟做媳妇的,舅母不喜,加之欢娘容貌愈发出众便起了将她嫁人的心思。”

说是嫁,听他这口吻,赵琛也知道同卖没什么两样了。

“为了多得些银钱,舅母将她说给了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这男人相貌还算端正,年近四十还未娶妻,皆因此人是流放到边地的。”萧远顿了顿道,“他是徐晨之后。”

故事说到这已经很清晰了,萧远要说的应当是他自己的故事,这男子便是他父亲。

萧家当初被抄家流放,原本是抄家之后只有斩首和充作奴籍,对于这样的武将来说,为奴为婢不如流放,多方斡旋之下改为了发配边疆。

萧家出事之前早有先兆,族中女子都已说了亲事嫁出去,年纪小的也都送到了外头养。

男丁逃无可逃,十四岁以上的都判了斩首,未满十四的则都判了流放。

“这老光棍有发不完的善心,一把子的力气挣的银钱糊口本不难,这么多年却仍旧是家徒四壁,娶完了媳妇依旧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不过总归也是成了亲。

“好在人虽然穷,对媳妇不错,欢娘也算了几天好日子,可惜好景不长。

“秋收之后,契丹人来犯,掳走了欢娘。”

萧远低声解释:“这些流窜的匪徒,虽是契丹人,却不属于辽军,他们是流窜的匪徒,不光抢大楚,辽人也一样抢,不过在大楚格外张狂些。”

赵琛想,难怪听闻萧远时常寻边,见了作乱的匪徒便杀。

“楚军寻常不管这样的事,当时戍边的将领是长信侯,欢娘又被救了,回来一月之后便诊出了身孕。

“日子就那么糊涂过,欢娘除了偶尔发一发失心疯,要杀儿子,倒也没什么不同。”

赵琛看向萧远,萧远没什么表情,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被流放至边地的人,需要服役,萧十三犯的是抄家没族的重罪,便是天下大赦也轮不到他。

他不能去城中住,欢娘也不愿离开他,契丹人一次次来犯,他只能尽力护着欢娘躲过。”

“最后一次,他死在了契丹人手里。欢娘又一次被掳走。”

萧远看着赵琛,还小了笑:“不过是百余人的抢掠,放到朝廷奏报中不值一提,于他们的儿子而言,便是死了爹没了娘,若非他不在家,只怕也难以活命,无亲无靠,便只有参军一条。”

“在北地,这是个不错的去处,他跟他爹习过武,又常年叫他那疯娘追着杀,身手竟也不错,立了些大大小小的功。”

赵琛忍不住去牵他的手,被萧远反过来握住。萧远看着他道:“我最后一次见她,她在契丹人的羊圈里,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唯有肚皮高高隆起。”

欢娘说,无恙,杀了我。

“她要我杀了她。”

赵琛一时无言,他想问,那时候长信侯既在,为何萧十三不去投靠,那时英宗已死,长信侯想要照拂故人井不难。

但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萧远轻笑:“张初总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他却不知我这般父不详的杀母之人,传谁的宗,接什么代?我便是立了萧氏宗祠,将来何人能祭?”

赵琛半晌说不出话,最后一句是对他说的,算是解释了一番为何不为萧氏翻案。

他从前总以为是武宗压着萧氏,如今看来,倒不全然如此。

“无论……你总是姓萧。”赵琛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萧远既然无意,他也不必多事,索性道:“依靖北王之功,来日可入太庙,享受皇室之祭。”

“大楚不亡,香火不绝。”

萧远看着他,安逸日子过久了才会考虑死后,刀尖上舔血的人,从来只在意活。

他又恢复了惯常四六不着万事不上心的混不吝样:“每见了那形容枯槁一边延医问药一边准备后事之人,我便想,人死如灯灭,死了也就死了,随意找个地儿埋了就是,何苦大费周章。”

赵琛蹙眉正要说什么,萧远话锋一转,“如今倒是懂了些,”他看着赵琛道,“心有挂念,我也是舍不得死的。”

“若真有那一日,殿下,我给你做个守山人可好?”

赵琛愣了愣,生同衾,死同穴,萧远对着六个字,果真执着。

半晌,他道:“你若走在我后头,自然是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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