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否认:“我没有叛国。”
公羊月望向冰库出口:“这还不算?”
崔叹凤两手一摊, 认真地重复:“我这一生, 都没有叛国。”
公羊月忽然明白,眼前的白衣人并非遭受打击挫折而叛敌, 也非是如梅弄文那般怀才不遇而投奔, 他从一开始就是秦国人, 他自然从始至终没有叛离过他的国家。
想到这儿, 公羊月不禁垂目,去看棺材里躺着的死人, 不知这位河间出了名的一身肝胆的侠义英豪如果知道, 那个时常把“明郎”二字挂在嘴边的旧友,竟有这般身份, 会是一副甚么样的表情,会不会气得想倒行黄泉, 折返人间,从棺材里跳出来破口大骂。
不,他不会跳出来。
公羊月很快推翻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倒不是因为他不信阴阳往生那一套,而是他发现,聂光明脖颈和胸口的伤口薄而平,看皮肉翻卷程度,和崔叹凤手持的那柄细长宝刀刃面十分吻合。
红衣的剑客不由打了个寒噤,露出错愕的神情:“聂光明是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崔叹凤兀自低语,再抬头时,那语气森然,表情扭曲,嘴角泛起的笑容狰狞可怖,瞧他双目似垂泪,又似欢喜——
“他,他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
他从出生起便是秦国人,从模样上来看,可以肯定既非鲜卑,亦非羯族,或许是氐羌混血后裔,也可能就是个巴人或晋人。
因为皮相好,人又聪慧,从一众战地孤儿里脱颖而出,被姚苌收为养子。
那时候苻坚还没有垮台,姚苌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为了助战淝水,为百万秦军挥师南下做好铺垫与准备,他成为秦国的暗探,与其他的细作一同被悄悄送往江南。那些人都想方设法混入建康,去获得达官显贵的消息,只有他另辟蹊径,去往洞庭拜师学医。
细作暗探被如日中天的谢氏悉数拔除,只有他,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甚至因为学医刻苦,天赋卓然,而被庐主收为亲传,数次随同出入世家大族问诊。
越是藏得深,越是近于普通人。
淝水决战,还没来得及启用他,苻坚便迅速败落,北方争权,他的义父姚苌自立为王,他也跟着鸡犬升天。
多国相较,姚苌根本无暇顾及江左,他便继续在江南“混日子”,一混混到二十岁,不仅混了个神医之名,更混得个风流之号。
他本名崔时,叹凤这个表字,实际是他的师祖,老神医李杳所取。